巨门震颤的轰鸣震得崖边礁石簌簌落沙,黑雾从裂缝里翻涌而出,竟在半空凝出七道半透明人形。
他们身着褪色的玄色长袍,腰间挂着青铜门环样式的玉佩,面容被雾气揉成模糊的轮廓,却齐齐抬起枯瘦的手,指尖泛着幽蓝的光,直指楚风。
“子归父土,魂返本源。”七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像古寺檐角的铜铃被阴风吹响,带着某种穿透颅骨的韵律。
楚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灵瞳里那些人形周身流转着暗金色的能量链,每吐一个字,便有细如蛛丝的光丝缠向他的识海——那是在编织精神枷锁。
“月璃!”他低喝一声,余光瞥见崖顶那抹红衣。
苏月璃早将半块青铜罗盘按在掌心,罗盘中心的磁针疯狂旋转,盘面浮现出暗红的咒文:“不是幻觉!
母渊调取了守门人集体记忆库,这些是精神规训程序!“她的指尖抵住罗盘边缘的凹痕,指节泛白,”它们在唤醒你血脉里的服从本能!“
楚风突然笑了,笑声混着海风撞碎在礁石上。
他望着那些伸来的手,灵瞳里清晰映出光丝触碰到自己识海时便如遇火的纸,“我楚家三代贫农,哪来的守门人血脉?”话音未落,最前排的虚影指尖骤然暴涨三寸,直刺他眉心——那动作太熟悉了,像极了半月前他在旧书摊翻到的《门匠手札》里记载的“锁魂指”。
他不退反进,足尖点在虚空中那道若有若无的光阶上,一步跨入门缝边缘。“不归刀”出鞘时带起破风音,刀身嗡鸣如泣,竟与那些虚影发出的经文形成共振。
楚风反手将刀插入虚空,腕骨瞬间震得发麻,仿佛刺中了一张绷到极致的蛛网膜。
“是意识结界。”他闭目,灵瞳在返璞归真状态下穿透表象——层层叠叠的灰色光膜里,漂浮着无数碎片,有断成两截的青铜钥匙、染血的《门经》残页、还有十三张面容上的泪痕。“赎罪帷幕......”他低喃,那些碎片突然开始旋转,在他识海深处拼凑出画面:最后一代守门人跪在坍塌的门前,喉间插着自己的门环佩,临终前泣血写下“我悔”二字。
“悔什么?”楚风睁开眼,眼底金芒大盛,“悔没守住门?
悔护不住宝?“他突然咬破舌尖,腥甜的血珠溅在刀面上,”我替你悔个彻底!“
刀身骤然震颤,原本隐在刀纹里的无数人脸突然清晰——都是历代门匠,他们瞪着充血的眼,有的攥着断裂的门闩,有的抱着被战火焚毁的古籍,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
这些被封印在刀中的残魂竟同时嘶吼,声音震得楚风耳膜生疼:“不甘!” “恨!” “凭什么要我们守?”
“好!”楚风仰天长啸,任那些混杂的情绪如沸水般在体内翻涌。
他能感觉到心尖窜起一簇幽黑的火,那是用别人的不甘、用自己的倔强、用对命运的反骨点燃的——这把火烧过血脉,烧过灵瞳,最后裹住“不归刀”,“我用你们的怨恨,烧他的神庙!”
黑焰裹着刀身席卷向赎罪帷幕。
那些守门人虚影突然发出尖锐的惨叫,他们的光丝在火中卷曲、断裂,面容从模糊变得狰狞,最后像被戳破的气泡般“噗”地消散。
帷幕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痕,每道裂痕里都渗出金色的光,像是古玉碎裂时迸出的宝气。
楚风抓住机会,挥刀再劈。
这一次,刀尖毫无阻碍地刺入帷幕,像是扎进了温热的泉水。
他的灵瞳视野突然炸开——归藏城最深处,悬浮着一颗心脏形状的晶体,表面流淌着金色脉络,每一次搏动都有亿万字符闪现,那是他在《归藏易》残卷里见过的古文字,此刻正组成完整的卦象,在晶体表面流转。
“那是......文明的脑。”苏月璃的声音从崖顶飘来,带着难以抑制的震颤。
她的罗盘残片此刻彻底碎裂,青铜碎屑在空中凝成“乾”字,转瞬又散作星尘。
晶体突然“看”向他。
那是一只竖眼,从晶体表面裂开,瞳孔是流动的金砂。
威压如泰山倾顶,楚风的膝盖瞬间弯下,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崖边的阿蛮闷哼着单膝跪地,骨刀深深插进礁石;雪狼庞大的身躯直接砸在地上,喉间的轰鸣变成呜咽。
“你要我认祖归宗?”楚风咬着牙直起腰,鲜血顺着嘴角滴在胸前,“老子今天不拜祖,只剁手!”他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刃,刀刃寒光一闪——右手小指齐根而断,断指上还沾着温热的血,被他抛入刀焰之中。
黑焰陡然暴涨三丈,化作火蛇逆着威压而上。
晶体竖眼的金砂剧烈翻涌,像是在挣扎。
火蛇撞上去的刹那,海面轰然炸开,浪柱裹着碎冰直冲天际,将楚风的身影淹没在白茫茫的水雾里。
“有趣......”
模糊的意识里,楚风听见一个古老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在自己识海里响起,“你比他们更像‘我们’。”
最后一丝清醒被黑暗吞噬前,他仿佛看见自己漂浮在一片浅滩上,海水漫过脚踝,湿透的衣摆被风掀起,远处有座若隐若现的城,城门上刻着两个斑驳的古字——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