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元年七月十八,夜 北平 镇国公府
红烛高燃,将新房内的一切都染成暖融融的赤色。雕花拔步床上铺着大红的鸳鸯戏水锦被,帐幔上缀着的珍珠流苏垂落两侧,随着夜风轻轻晃动,映得满室流光。
李令月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嫁衣下摆的金线。头上的凤冠已被侍女取下,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仅用一支赤金簪固定。她抬眼看向窗外,月色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心中却像被一团乱麻缠着,说不清是紧张还是茫然。
三年前,叶青还只是北疆一个土匪,是她随手提拔起来的棋子;可如今,这个比自己小八岁、曾是 “小人物” 的年轻人,已手握六十万北疆大军,权倾朝野,更是成了她的夫君。他能力强到让皇室忌惮,强到她根本无法掌控,可偏偏,她又嫁了他。这种身份与年龄的落差,这种对未来的未知,让她满心纠结,患得患失。
“吱呀” 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叶青身着月白色里衣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却难掩眼底的兴奋与笑意。他看着坐在床沿的李令月,长发垂落肩头,侧脸在烛光下柔和得不像话,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 他曾仰望的大盛长公主,如今成了他的妻子,这份喜悦,让他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李令月听到动静,回头看来,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复杂。她红唇轻启,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怎么,现在是不是很得意?终于如愿以偿,把我这个大盛长公主娶到手了,从此更是权势滔天,无人能及了?”
叶青脚步一顿,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连忙走上前,坐在她身边,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我可没有!令月,我从来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当初联姻是陛下与朝臣商议的结果,是你…… 是你非要嫁给我,我可没主动求娶!”
“哦?” 李令月挑眉,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我非要嫁给你?叶青,你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若不是你手握重兵,若不是你神鬼莫测,若不是你拥兵自重,这门婚事能成吗?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真以为我不清楚?反正都是你的错!”
她凑近几分,声音压低,带着几分戏谑:“再说了,当初还是我一步一步提拔你,如今却能与我同床共枕,难道心里就没一点窃喜?没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得妙,把我整个人都搞到手了?”
叶青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却不恼,反而笑了起来,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你呀,怎么总把我想得这么功利?我承认,娶到你我很开心,也觉得很有成就感,但这成就感,不是因为你长公主的身份,而是因为…… 是因为你这个人。”
他的语气变得认真了些:“我从未想过要靠联姻谋权,当初答应这门婚事,一是为了北疆安稳,二是…… 是觉得你这样的女子,值得被好好对待。至于权势,我靠自己在北疆拼杀也能得来,没必要借着你的身份往上爬。”
李令月看着他眼中的真诚,心中那点纠结竟淡了几分。她别过脸,语气却软了下来:“油嘴滑舌,谁信你的鬼话。不过话说回来,你一个比我小八岁的毛头小子,娶了我这个‘老姐姐’,就没觉得亏?”
“亏?” 叶青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女大三,抱金砖,你比我大八岁,那我岂不是抱了两块多金砖?赚大了!再说了,你看起来哪里老了,分明比府里的侍女还要年轻貌美,若不说年龄,谁能想到你是长公主呢?”
这话虽是调侃,却说到了李令月的心坎里。她这些日子总因年龄差距暗自焦虑,此刻被叶青这般一说,竟觉得心头的阴霾散了不少。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就你会说话。不过你可得记住,我虽嫁给了你,但我终究是大盛长公主,这皇室的体面,还有我身后的人,你不能不管。若是将来…… 若是将来时局变了,你会让我难做人吗?”
她没直接说 “忠于皇室”,却把担忧藏在 “不让我难做人” 的话里,目光紧紧盯着叶青,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几分。她知道叶青的野心藏不住,也不敢奢求他永远臣服,只盼着他能念及夫妻情分,不让她陷入两难。
叶青看着她眼中的忐忑,指尖轻轻抚过她微凉的手背,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先叹了口气:“令月,这世上的事,哪有永远不变的?时局会变,人心也会变,但有一样东西,我能保证。”
他停顿了一下,迎上她紧张的目光,语气放缓:“我能保证,不管将来如何,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不会让你做难做人的事。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至于皇室,我会护着它的安稳,至少在你看得见的日子里,不会让它出乱子 —— 毕竟,这也是你想看到的,不是吗?”
这番话说得模糊,既没承诺永远忠于皇室,也没说要如何,却精准地踩在了李令月的底线之上。她知道叶青不可能永远做皇室的臣子,可他说 “不让你受委屈”“护着安稳”,已足够让她安心。这乱世之中,能求一个 “不受委屈”,能看着眼前的安稳多维持几日,对她这个身不由己的长公主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结果了。
李令月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她轻轻靠在叶青肩头,声音带着几分释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命:“罢了,如今木已成舟,我也没别的选了。你能这么说,我已经知足了。只盼着你说话算话,别让我到最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叶青感受到肩头的柔软,心中一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柔:“放心,有我在,你永远都有地方可去。以后在这国公府里,你不用再做那个处处端着的长公主,就做你自己,想笑就笑,想恼就恼,有我护着你呢。”
红烛摇曳,映着两人相拥的身影。帐幔低垂,将外界的纷扰都隔绝在外。这一夜,没有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也没有藏着野心的镇国公,只有一对初懂彼此心意的夫妻,在暖帐中依偎着。李令月闭上眼,把不安压在心底 —— 这样的结果,已经比她预想的好太多了。而叶青抱着怀中的人,指尖轻轻收紧,他知道,他给不了她永远的 “忠于皇室”,却能给她独一无二的偏爱,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