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八月,神都 金銮殿
晨钟刚过三响,满朝文武已按品级列于殿中,鎏金柱上的龙纹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往日里早早端坐龙椅的李煜,今日却迟了两刻钟才现身,龙袍穿在身上松垮垮的,面色带着未消的倦怠,连走上御阶时都需太监搀扶。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李煜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在空旷的大殿里,没激起半点波澜。官员们互相递着眼色,没人敢先开口 —— 自长公主远嫁北疆,皇后林薇有孕后,陛下便日渐消沉,朝堂大事多需入宫与皇后商议后才敢定夺,谁都不愿触这个霉头。
终于,户部侍郎硬着头皮出列,躬身道:“陛下,江南漕运亏空之事已查探清楚,原漕运总督张大人涉嫌贪墨,臣请陛下下旨革职查办,另择贤能接任!”
李煜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眼神有些涣散。他记得昨日入宫时,林薇曾提过漕运之事,说张大人是前朝旧臣,素来不与坤宁宫亲近,不如借贪墨案除了他,再安插自己人。可他又觉得张大人任职多年,贸然革职恐惹非议,一时竟拿不定主意。
“陛下?” 户部侍郎见他迟迟不发话,轻声提醒了一句。
李煜回过神,干咳两声:“此事…… 容朕再想想,明日再议。” 话音刚落,殿内便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 谁都知道,“明日再议” 不过是托词,陛下定是要入宫问过皇后的意思。
接下来的奏请,李煜皆是如此应对:有人奏请提拔地方官员,他说 “需核查履历”;有人弹劾知府苛待百姓,他说 “需查实证据”。短短一个时辰,朝会便草草结束,官员们走出金銮殿时,脸上都带着了然的神色 —— 如今的朝堂,真正拿主意的,是坤宁宫里那位养胎的皇后。
散朝后,李煜果然直奔坤宁宫。林薇正靠在软榻上,由侍女捏着肩,见他进来,连忙让侍女退下,笑着起身相迎:“陛下今日朝会可还顺利?”
李煜坐在她身边,叹了口气:“还不是老样子,那江南漕运的张大人,你昨日说要除了他,可他毕竟是三朝老臣,贸然革职,会不会引来非议?”
“陛下就是心太软。” 林薇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语气带着几分嗔怪,“张大人贪墨漕运银两,证据确凿,革职查办是名正言顺。再说,他素来与陛下不和,若留着他,将来他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至于接任之人,本宫倒有个合适的人选 —— 户部侍郎办事勤勉,又对陛下忠心,让他暂代漕运总督,既不会引人非议,又能替陛下管好漕运,岂不是好?”
李煜闻言,眼中的犹豫渐渐消散。他素来信任林薇,更何况如今她怀着龙裔,他更是对她言听计从:“还是你考虑周全,就依你说的办。明日朝会,朕便下旨。”
“还有那地方官员提拔的事。” 林薇继续说道,“本宫听吏部说,有几个候选人曾在潜邸时伺候过陛下,办事稳妥,不如优先选用他们。这样一来,既能让他们感念陛下的恩宠,又能替陛下管好地方,岂不比用那些陌生的官员强?”
李煜连连点头:“好,都听你的。你怀着孕,别累着,这些事你吩咐下去便是,不用事事都跟朕说。” 林薇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嘴上却道:“陛下说的哪里话,臣妾不过是个妇人,怎能干预朝政?不过是替陛下分忧罢了。”
接下来几日,李煜果然按照林薇的意思下旨:张大人被革职查办,户部侍郎接任漕运总督;皇后举荐的几人,皆被提拔为地方要员;弹劾知府的案子,也由皇后亲信的官员负责查办。短短半月,三位曾反对过皇后的官员被罢黜,五位依附坤宁宫的臣子得到提拔,朝堂风向彻底倒向皇后。官员们见陛下对皇后言听计从,纷纷开始向坤宁宫递帖子,求见皇后的亲信,只求能在新朝局中谋得一席之地。
唯有兵部尚书王渊,始终保持着沉默。他身着紫色官袍,鬓角已染霜白,每日朝会只站在队列中,不发一言。自女婿叶青娶了长公主、手握北疆六十万重兵后,他的处境便愈发尴尬 —— 既不敢像其他官员那样依附皇后,怕落得 “外戚干政” 的骂名;又不敢公开支持皇帝,担心被皇后视为眼中钉。看着皇后一步步安插亲信、掌控朝堂,他心中早已萌生退意。
三日后,王渊的辞呈递到了李煜面前。李煜看着奏折上 “年事已高,体弱多病,恳请陛下恩准告老还乡” 的字样,眉头紧锁,又一次入宫找林薇商议。
“王大人要辞官?” 林薇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陛下,这可不是坏事啊。”
“怎么说?” 李煜不解地看着她,“王渊乃三朝老臣,忠心耿耿,如今朝堂正是用人之际,他怎能轻易辞官?”
“陛下糊涂。” 林薇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点拨,“王大人是安阳公主的父亲,也就是叶青的岳父;而叶青如今是长公主的驸马,手握北疆六十万重兵,这身份何等微妙?如今朝堂上,官员们要么依附本宫,要么惧于叶青权势,王大人夹在中间,既不敢替本宫说话,又不敢为叶青发声,留在朝中不过是徒增尴尬罢了。”
她顿了顿,端起安胎茶抿了一口:“再说了,王大人身为兵部尚书,掌天下兵事,可他女婿手握重兵,陛下难道就没担心过?万一将来叶青有了二心,王大人在兵部,是帮陛下还是帮他女婿?如今他主动辞呈,既能解了陛下的后顾之忧,又能让他保全颜面,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煜闻言,心中一凛。他确实曾暗中忌惮王渊与叶青的关系,只是碍于王渊是老臣,一直未曾表露。如今被林薇点破,他顿时觉得王渊辞官是再好不过的事:“皇后所言极是,只是…… 就这样让他走,会不会显得朕太薄情?”
“陛下放心。” 林薇笑着说,“本宫已让人备好赏赐 —— 黄金百两、锦缎千匹,再赐他良田千亩,让他荣归故里。这样一来,既显陛下的恩宠,又能让其他老臣无话可说,还能让叶青感念陛下的仁慈,岂不是一举三得?”
李煜彻底放下心来,连连称赞:“还是你考虑周全,就依你说的办!”
旨意下达的当日,王渊正在府中收拾行囊。当传旨太监宣读 “赏黄金百两、锦缎千匹、良田千亩,准兵部尚书王渊告老还乡” 时,他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对着皇宫的方向深深躬身:“臣,谢陛下恩典。”
送走传旨太监,儿子王恒忍不住问道:“父亲,您真的要走吗?如今皇后掌权,朝堂动荡,您若留下,或许还能制衡一二。”
王渊摇了摇头,目光望向北疆的方向,语气带着几分释然:“制衡?如今皇后有孕,陛下对她百依百顺,朝中官员皆依附于她,我留下不过是自寻烦恼。再说,你姐夫手握重兵,我若留在兵部,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人猜忌。倒不如归去,守着几分薄田,安度晚年,也免得给你姐夫添麻烦。”
三日后,王渊带着家人离开了神都。马车驶离城门时,他掀开车帘,最后望了一眼那座巍峨的皇宫,眼中没有不舍,只有解脱。而此时的坤宁宫,林薇正与新提拔的兵部尚书密谈 —— 那人是她潜邸时的旧部,对她忠心耿耿,从今往后,兵部也彻底落入了她的掌控。
朝堂上的氛围愈发压抑,少数几个不愿依附皇后的老臣,每日朝会都沉默不语,看着李煜日渐消沉,看着皇后的势力一步步扩张,心中满是忧虑。他们不知道,这场由后宫掀起的权力风暴,最终会将大盛江山带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