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那股亢奋的，几乎要爆炸开来的热烈气氛，瞬间冷却下来。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县供销社的代销点，那是正儿八经吃国家饭的单位，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末梢，但背后代表的是整个地方的供销体系。
他们在这里开个“小卖部”，物美价廉，把人都吸引过来了，那个代销点怎么办？里面的售货员怎么办？
到时候人家一状告到县里，县里再跟部队交涉，这事儿就从一个利民的好事，变成了部队与地方争利的坏事。
孟昭南心头那团火非但没被浇灭，反而更清醒了。
她看着陆砚池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就笑了。“你以为，我的格局就只有这么点儿？”
她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伸手捏了捏他坚毅的下巴，动作带着几分亲昵和挑衅。
“你把我孟昭南看扁了，陆营长。”
陆砚池任由她捏着，没有动，只是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等着她的下文。
“抢饭碗？不，我不抢。”孟昭南松开手，眼眸里闪烁着一种运筹帷幄的光彩，“我要把蛋糕做大，让他们上赶着求我，跟咱们一起吃。”
“咱们的服务站，卖的主要是我们自己生产队种出来的蘑菇，这些东西，县供销社的代销点有吗？”
陆砚池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个代销点只有一些最基本的油盐酱醋、烟酒糖茶和日用品，连新鲜蔬菜都少得可怜。
“这就对了。”孟昭南打了个响指，“我们是人无我有。光是新鲜蘑菇这一项，就能把咱们营区所有人的胃都抓住。至于那些油盐酱醋……”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我们不但不跟他们抢，还要跟他们合作。”
“合作？”陆砚池微微挑眉。
“对，合作。”孟昭南走到桌边，拿起笔，在一张废报纸上画起了草图，“我们的服务站，可以成为县供销社的‘二级代销点’，或者叫‘特约经销点’。
我们从他们那里批量进货，利用他们的渠道，拿到比零售价更低的批发价。
这样一来，我们卖给军属，价格可以比他们代销点便宜一点点，我们自己还能赚个差价，作为服务站的运营经费。”
她一边画着箭头，一边解释：“你看，对县供销社来说，他们什么都没干，就凭空多了一个我们这样的大客户。
每个月的销售额唰地一下就上去了，他们的业绩好看了，年底的奖金说不定都多了，他们高不高兴？”
“对我们来说，我们省去了自己去外面找货源的麻烦，还拿到了更低的价格，方便了军属，也赚到了钱，我们高不高兴？”
“对军属们来说，在家门口就能买到比外面便宜的东西，省时省力省钱，她们高不高兴？”
孟昭南一口气说完，丢下笔，看着陆砚池：“这是一个三方共赢的局面。你说，那个代销点的主任，是会跑来告我的状，还是会提着点心匣子来感谢我这个‘财神爷’？”
陆砚池看着报纸上那个简单的，却逻辑清晰的流程图，久久没有说话。
他原以为她是一时兴起，凭着一股聪明劲儿想出了个点子。
却没料到，她连后续最棘手的环节，连人情世故和利益纠葛，都想得如此通透，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脑子好使”了。
这是一种天赋。一种能将错综复杂的局面抽丝剥茧，找到最优解的天赋。
“你……”他看着她，过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怎么想到的？”
“这叫现代商业模式。”孟昭南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当然她不能真的这么说，便换了个说法，“多看报纸，多学习，思想不能僵化。主席都说了，要实事求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
陆砚池被她这副小狐狸般的神气模样逗得，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都难得地漾开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伸出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低沉而沙哑：“去写吧，我给你磨墨。”
这天晚上，孟昭南家里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陆砚池没有去睡觉，他就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安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咬着笔杆苦苦思索，看着她小小的身躯里，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能量。
孟昭南写得酣畅淋漓，她把所有的想法，所有的细节，都写了出来。
就在她写到“公共积累资金的再投资与扩大再生产”这一章节时，胸口挂着的长命锁，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感应。
她心里一动，借着去倒水的功夫，心神沉入了空间。
只见原本只有土地和仓库的空间里，那块信息面板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全新的，正在闪烁的图标。
图标的样式，像是一个小小的店铺。
她意念一动，点开了那个图标。
【叮！检测到宿主正在进行高阶商业规划，思维模式符合激活条件，“副业区”模块正式开启！】
【开启新人任务：后方之盾！】
【任务内容：成功推动“军属便民服务站”项目落地，并于一个月内，实现累计流水一千元的经营目标。】
【任务奖励：解锁“副畜牧养殖”区，系统成长值500点，随机奖励“一级生产技术图纸”一张。】
孟昭南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副业区！畜牧养殖，还有技术图纸！
她之前还在发愁，光靠种蘑菇太单一了，要是能搞点养殖，那生产队的路子就彻底活了。
可养殖的技术壁垒比种植高多了，防疫、饲料配比，哪一样都是大难题。
现在，系统直接给她指明了方向！
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她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养殖区和技术图纸！
一股前所未有的动力，从她的四肢百骸涌起。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一份内容详实到令人发指的报告终于完成了。
孟昭南放下笔，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但精神却亢奋到了极点。
她趴在桌子上，眼皮重得再也抬不起来，瞬间就沉入了梦乡。
陆砚池一夜未睡，他看着妻子趴在桌上睡着了，脸上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份厚厚的报告上。
他伸手拿了过来，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看着。
越看，他脸上的神情就越是凝重。
从惊讶，到震撼，再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后怕。
她的方案，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到近乎可怕。
她考虑到了每一个细节，堵住了每一个可能出问题的漏洞，甚至将每一步的利益分配都计算得清清楚楚，让所有参与方都无法拒绝。
当他翻到报告的最后一页，看到那份名为“远期战略规划”的附录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页纸上，除了继续扩大种养殖规模，与县城食品厂建立合作，她还用极小的字，写下了一行石破天惊的计划。
“第二阶段目标：利用军车运输便力，开辟通往省城市场的销售渠道，将‘雪山菇’品牌打造成我军后勤创收的拳头产品。”
陆砚池的手指，在那“利用军车运输便力”八个字上，微微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个女人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