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巍峨,金碧辉煌,午后的阳光洒在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目的光芒,更添几分庄严肃穆。通报之后,萧瑟携沐剑屏一路行来,无论是宫门守卫、巡逻禁军,还是沿途遇见的太监宫女,无不神色恭敬,行礼避让,竟无一人上前仔细盘问或阻拦,仿佛他们手中握有无形的通行令牌。这并非萧瑟刻意张扬,而是皇帝武烈早已下过严令:镇北王世子萧瑟入宫,凡无特旨,一路畅行,直抵御书房。这份信任与殊荣,在整个天武朝,也是独一份。
御书房外,当值的大太监高公公早已远远望见二人身影,连忙碎步迎上,脸上堆满恰到好处的笑容,躬身道:“老奴给世子爷、沐将军请安。陛下已在里头候着了,特意吩咐了,二位来了直接进去便是。” 他言语间极尽恭谨,目光在萧瑟身上停留时,更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自内心的敬畏。这位高公公侍奉武烈多年,深知这位年轻世子在自己主子心中的分量,绝不仅仅是镇北王之子那么简单。
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御书房内陈设古朴大气,两侧书架直抵屋顶,摆满了各类典籍与奏章。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龙涎香的味道。武烈皇帝并未身着龙袍,而是一身玄色绣金的常服,正负手站在一副巨大的北境及周边疆域图前,眉头微锁,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年约四旬,面容刚毅,双目炯炯有神,久居帝位养成的威严气度自然流露,但此刻看到萧瑟,眼中却漾开一丝真切的笑意,那笑意深处,还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与激赏。
“臣萧瑟(沐剑屏),参见陛下。” 萧瑟与沐剑屏依礼参拜。
“免礼平身。” 武烈声音浑厚,抬手虚扶,“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礼。高伴伴,看座,上茶。” 他口中的“高伴伴”便是高公公。
高公公连忙应声,手脚麻利地搬来两个绣墩,又指了指旁边小几上一个烧得正旺、咕嘟作响的紫铜炭炉和一套上好的紫砂茶具,谄笑道:“陛下知道世子爷爱茶,特意让老奴备了今年新贡的雨前龙井和山泉水,炭火也是最好的银丝炭,正滚着呢。”
武烈摆摆手,高公公立刻会意,躬身退了出去,并将御书房的门轻轻掩上,亲自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打扰。
令人惊讶的是,萧瑟并未立刻落座,而是极其自然、旁若无人地走到那炭炉和小几旁,动作熟练地提起滚沸的铜壶,冲洗茶具,取茶、投茶、注水、洗茶、再注水、出汤……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更仿佛他此刻不是在庄严肃穆的御书房,而是在自家静心苑的茶室之中。袅袅茶香随着他的动作在室内弥漫开来。
沐剑屏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几乎忘了呼吸。她知道萧瑟与陛下私交甚笃,但亲眼见到萧瑟在皇帝面前如此……如此“随意”,甚至反客为主地泡起茶来,还是让她心脏狂跳,手心冒汗。这皇宫大内,御前之地,在他眼中,竟如静心苑后花园般自在?
萧瑟将第一泡色泽清亮、香气高扬的茶汤倒入两个白瓷盏中,先端起一杯,稳稳地放到武烈面前的御案上,语气寻常如同老友闲谈:“陛下尝尝,火候刚好。” 然后,他才将另一杯放到旁边的小几上,对依旧有些僵直的沐剑屏招呼道:“屏儿,坐下,喝茶。”
沐剑屏哪里敢坐?更别提和皇帝同坐同饮了!她连忙躬身:“臣不敢!陛下面前,岂有臣的座位?”
武烈见状,不由哈哈一笑,端起萧瑟奉上的茶盏,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赞道:“嗯,瑟儿这手茶艺,宫中最好的茶博士也比不上。” 随即对沐剑屏温和地道:“沐爱卿不必拘礼。今日非正式朝会,瑟儿既让你坐,你便坐。你是朕的股肱之臣,亦是瑟儿的妻子,于公于私,都坐得。”
皇帝亲自发话,沐剑屏这才心中稍安,谢恩后,小心翼翼地在绣墩上坐了半个屁股,背脊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哪敢去碰那杯茶。
武烈放下茶盏,目光在萧瑟和沐剑屏之间扫过,最后定格在萧瑟平静无波的脸上,缓缓开口,语气变得正式了些:“北境之事,临渊城之局,你们处理得极好。雷霆手段,又顾全大局,不仅震慑了赵国,临渊城更是给我天武百姓出了口气,倭寇鬼子屠我天武渔村,视我天武无人,找到他们一个不留!
临渊城利用海水制作精盐更为我天武赢得了开拓了商路,充实了国库。只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瑟儿,朕不明白。临渊城之战,分明是你运筹帷幄,扭转乾坤,为何要将所有功劳尽数归于沐爱卿一身?甚至暗中引导舆论,让你自己依旧顶着‘纨绔镀金’的名头?这可是你洗刷污名、自证能力、重立威信的大好机会。朝中那些对你、对镇北王府的风言风语,亦可借此平息大半。”
沐剑屏闻言,也看向萧瑟。这个问题,她也曾问过,但萧瑟只是笑而不语,或含糊带过。
萧瑟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才抬眼看向武烈,不答反问:“陛下,您说,若赵国、倭寇,或者其他藏在暗处的敌人,听到风声,说他们精心策划的阴谋,派出的高手,是败在我这个‘纨绔’手上,而且传闻中我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结合他们以往探子回报的、关于我在京城的种种‘劣迹’,以及我父王‘特意’派我去北境‘镀金’的举动,他们会怎么想?”
武烈是何等人物,稍一思忖,眼中便掠过一道精光,沉声道:“他们会认为,败者是在为自己的无能寻找借口,故意夸大你的实力,将失败归咎于一个‘意外出现的高手’,以减轻自身罪责,或者……争取更多支援。
他们会怀疑情报的真实性,更倾向于相信你依旧是个不成器的纨绔,顶多是运气好些,或者沐爱卿暗中出了大力。”
“正是如此。” 萧瑟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么,接下来呢?”
沐剑屏此时也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脱口而出:“若他们认为你依旧是那个可以轻视、可以拿捏的‘纨绔’,而北境的胜利主要是我的功劳,或是运气使然……那么,为了挽回颜面,为了继续他们的图谋,他们很可能……会将你视为一个更容易下手的突破口,或者优先清除的‘障碍’?” 她说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他们会针对你,发动更隐蔽、更歹毒的刺杀或阴谋?”
萧瑟赞许地看了沐剑屏一眼,对她能这么快想通关键表示满意。“不错。更关键的是在京城我要是被杀,天家和镇北王府在怎么是结义兄弟都可能会反目成仇,无论输赢,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现在我们在明,敌在暗。每日提防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的毒蛇,它何时会发动致命一击,这种感觉最是耗费心神,也最是危险。” 他放下茶杯,声音斩钉截铁,“所以,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我继续做我的‘纨绔’,将所有的光环和注意力都引到屏儿和北风烈身上。让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以为我依旧是那个软柿子,诱使他们按捺不住,主动向我伸出毒牙!”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只要他们敢动,敢露头,我就能顺藤摸瓜,将他们连根拔起!揪出幕后主使,斩断伸向我天武的脏手!这叫——引蛇出洞,一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