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尔莫斯在云端穿行。
下方的海色终于褪去了那层充满灵韵的碧光，变回了沉闷厚重的深蓝。
前方，一片广袤的大陆轮廓在海雾中浮现。
西大陆。
那种熟悉又陈旧的规则气息扑面而来，让他那颗躁动的龙心稍微安分了一些。
就在这时，脑海里那阵断断续续的电流杂音终于变成了清晰的机械合成声。
【正在重新连接中央服务器……】
【连接成功。】
【检测到玩家梅尔莫斯·格林已回归主位面。】
【正在结算副本“深海之歌”奖励……错误。】
【数据溢出，无法结算。】
【正在发放成就奖励……】
一连串金色的弹窗在他视网膜上疯狂炸开，密集得像是一场流星雨。
[成就达成：噬神者（“吃”掉神的一部分！）]
[成就达成：星球的另一面（穿越朽坏之环，见到星球的另一面。）]
[成就达成：大律法（拥有自己的律法！迈入第八阶！）]
[成就达成：无限力量之龙（专属成就）]
每一个成就的名头都响亮得吓人，金光闪得他眼晕。
梅尔莫斯随手点开那个闪烁着红光的个人面板。
“……”
满屏的乱码。
红的、黑的、绿的字符像是喝醉了酒的蚂蚁，在属性栏里疯狂扭动、重组，偶尔蹦出几个“∞”或者“NULL”的符号。
根本看不懂。
算了。
他合上面板。
无限的力量就在这具身体里流淌，不需要那几行冰冷的数据来证明。
他现在的爪子轻轻一握能捏碎空间，翅膀能掀起时空风暴，这比什么数值都管用。
梅尔莫斯压低了身形，循着记忆中那个刻骨铭心的坐标飞去。
彩虹湾。
那个曾经充满了欢笑、烤肉香气和歌声的地方。
近了。
但他没有闻到熟悉的烤肉味。
只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了腐烂海藻与死鱼的腥臭，顺着风灌进他的鼻腔。
梅尔莫斯悬停在半空。
下方的海湾不再是梦幻的七彩。
海水浑浊发灰，像是一潭死水。
曾经那片繁茂的珊瑚林，如今只剩下惨白的骨架，在这片死海中狰狞地伸展着。
没有虎鲸的歌声。
没有幼崽的嬉闹。
岸边的沙滩上，几只被污染的巨蟹正在爬行。
它们的甲壳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球，正贪婪地啃食着一副巨大的骨架。
那是万骸龙蜥的头骨。
曾经是格林氏族孩子们最喜欢的游乐场，现在却成了这些丑陋东西的餐桌。
梅尔莫斯感觉像是缺失了什么。
虽然副本中把萨拉索斯赶走了，虽然那个世界保住了。
但现实里这片虎鲸的家园，早就毁了。
他缓缓降落。
庞大的身躯压迫着空气，发出沉闷的爆鸣。
那几只被污染的巨蟹察觉到了活物的气息，几十只眼球同时转动，锁定了这个从天而降的黑影，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梅尔莫斯没有动。
他只是张开那张布满利齿的嘴。
“滚。”
言出法随。
无理性的力量扩散。
那几只巨蟹甚至来不及惨叫。
它们的甲壳、血肉、眼球，在这一瞬间直接崩解。
不是爆炸。
是物质层面的抹除。
它们变成了漫天飞舞的灰色尘埃，被海风一吹，散得干干净净。
海湾瞬间清净了。
梅尔莫斯落在那个残破的龙头骨上。
爪子扣进风化的骨隙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环顾四周。
这片海已经死了。
生态循环断裂，水质彻底败坏。
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救不活这片已经死去的土地。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成了神。
却成了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但对他来说却如雷贯耳的波动，穿透了遥远的距离，狠狠刺入他的感知。
梅尔莫斯猛地抬起头。
那双燃烧着虚无神性的龙瞳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
那是潮汐之剑的气息。
不对。
剑已经被他捏碎了。
那是……萨拉索斯的残片？
不。
是剑在主世界的另一部分。
梅尔莫斯没有丝毫犹豫。
轰！
那具残破的万骸龙蜥头骨在他脚下彻底粉碎。
地面被他蹬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黑色的龙影瞬间撕裂云层，带着音爆的轰鸣，朝着那个波动的方向，全速冲刺。
……
西大陆沿海航线。
几艘挂着郁金香商会旗帜的武装商船正在航行。
甲板上的水手们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几个玩家混在其中，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刚才系统公告的那堆乱码。
“哎，你们说那个梅尔莫斯·格林是谁啊？怎么突然全服通告？”
“没听说过，估计是哪个内测大佬吧。”
“切，我看是bUG，这游戏bUG还少吗？”
突然。
天黑了。
原本明媚的阳光像是被一只巨手掐灭。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像是一座大山，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卧槽！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趴在了甲板上，瑟瑟发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艰难地抬起头。
只看到一道遮天蔽日的黑色阴影，裹挟着雷霆与风暴，从头顶一掠而过。
那种速度。
那种体型。
根本不是现阶段玩家能理解的生物。
还没等他们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狂风卷起的巨浪已经狠狠拍在了船身上。
“抓稳了！要翻了！”
商船在惊涛骇浪中剧烈摇晃，玩家们尖叫着被甩得东倒西歪。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沿途的波塞冬地区的大型港口城市——海潮之城。
这里是目前玩家聚集最多的主城之一。
广场上人声鼎沸，摆摊的、组队的、骂街的，热闹非凡。
突然间。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全城。
【警告！极度危险生物接近！】
【警告！极度危险生物接近！】
所有的Npc卫兵瞬间拔出武器，脸色苍白地看向天空。
玩家们都懵了。
“什么玩意儿？攻城活动？”
“没听说今天有活动啊？”
“快看天上！”
下一秒。
轰——！！！
恐怖的音爆声震碎了广场周围所有的玻璃。
无数碎片像雨点般落下。
狂风呼啸，将摊位掀翻，将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玩家吹得满地乱滚。
他们只来得及看到一条黑色的线，将湛蓝的天空硬生生切成了两半。
那条线所过之处，云层崩散，空间扭曲。
论坛上瞬间炸开了锅。
【惊天大瓜！风暴港上空惊现不明飞行物！】
【有图有真相！那绝对是一条龙！黑色的龙！】
【这压迫感绝了！我刚才直接被吓出了debuff！】
【不是吓的，是看一眼就会有debuff？这什么吊游戏，debuff怎么还有乱码？】
【这特么绝对是世界级boSS！】
梅尔莫斯根本没空理会下面那些生物的惊慌。
“吼——！”
一声诡异龙吟在云端炸响，天空都变的澄澈。
梅尔莫斯的速度再次暴涨。
黑色的龙躯与空气剧烈摩擦，燃起一团耀眼的暗红火光，像一颗逆行的流星，狠狠砸向那片荒芜的沙漠。
没有缓冲。
数万吨黄沙在瞬间被恐怖的动能掀上高空，形成了一道高达千米的沙尘巨浪，遮蔽了那个毒辣的太阳。
大地在哀鸣，震波像水纹一样扩散，将周围的岩石尽数震成齑粉。
处于撞击中心的维斯蒂亚，却没有感受到丝毫冲击。
那些狂暴的气流、飞溅的碎石、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响，在她身前三米处，被一层看不见的黑色屏障，硬生生截断。
世界在她面前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毁天灭地的末日风暴。
另一半，是死一般的宁静。
烟尘散去。
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黑色阴影，笼罩了她。
那是龙。
一头狰狞、扭曲、完全违背了生物美学的黑色巨龙。
它身上那些漆黑的骨刺，每一根都像是从深渊里生长出来的荆棘。
那双燃烧着虚无火焰的瞳孔，正低垂着，注视着她。
没有威压。
没有杀意。
维斯蒂亚仰着头。
她的视线已经模糊了，那双淡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身体里的水分已经流干，喉咙里像是吞了一把烧红的刀片。
但她还是努力地，想要看清那个影子的脸。
“梅尔……莫斯……”
她再次挤出那个名字。
声音轻得像是一粒沙子落地的动静。
那头巨龙动了。
它缓缓伏低了那颗巨大的、布满利齿的头颅。
那个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靠近一朵随时会碎掉的雪花。
一股带着铁锈味的、滚烫的气息，喷在维斯蒂亚的脸上。
“蠢货。”
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闷雷，震得维斯蒂亚胸腔发麻。
但这声音里，没有那种让人发疯的低语。
只有一种熟悉的、让人心安的粗鲁。
梅尔莫斯看着眼前这个快要被晒成鱼干的少女。
她为了远离萨拉索斯的封印处，将剑带到了这里，烈日的暴晒下，她瘦得脱了形。
那一身曾经如羊脂玉般温润的皮肤，现在干裂起皮，像是快要破碎的瓷器。
可她的手，那双纤细得快要折断的手，依然死死地抱着那柄比她人还大的潮汐之剑。
剑身在剧烈震颤。
那是剑在尖叫，在恐惧。
它认出了这个气息。
那个刚刚在另一个现实里，把它的那一小块主体捅了个对穿的怪物！
“嗡——！！！”
潮汐之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辉。
它不是在攻击。
它是在求救。
它想跑。
它拼命地想要挣脱维斯蒂亚的怀抱，想要钻进地底，钻进任何一个没有这个怪物的地方。
“抓紧了。”
梅尔莫斯突然开口。
维斯蒂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抱得更紧。
下一秒。
一只覆盖着黑色骨甲的巨大龙爪，伸了过来。
没有丝毫犹豫。
也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
那只爪子，直接握住了潮汐之剑露在外面的剑刃。
“滋滋滋——”
像是把冰块扔进了滚油里。
那柄曾经让无数深海魔兽闻风丧胆的神器，那柄囚禁着古神残魂的牢笼，在梅尔莫斯的爪心里，发出凄厉的惨叫。
幽蓝的光辉像是遇到了天敌，疯狂地向后退缩，试图钻进维斯蒂亚的身体里躲避。
“想跑？”
梅尔莫斯咧开嘴，露出两排森白的、交错如铡刀的利齿。
“给我……滚出来！”
轰！
一股纯粹的、霸道的、属于“无理数”的黑色力量，顺着他的爪子，粗暴地灌进了剑身。
那是更高维度的入侵。
“啊啊啊啊——！！！”
空气中响起了一阵非人的尖啸。
一团漆黑的、粘稠的、不断扭曲变形的影子，被硬生生从剑身里逼了出来。
它在半空中疯狂挣扎，变幻出触手、眼球、利齿，试图反扑。
但在梅尔莫斯面前，它那点可怜的污染，就像是小孩手里的滋水枪。
梅尔莫斯甚至懒得用技能。
他张开嘴。
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
那团不可名状的影子，连同周围的空间，被他一口咬碎。
吞咽。
那个让维斯蒂亚痛苦了数年，差点让她灵魂崩溃的外神残片，就这么变成了梅尔莫斯的零食。
嗝。
梅尔莫斯打了饱嗝。
味道一般。
有点像放久了的变质果冻。
随着那团影子的消失，潮汐之剑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泽。
它变成了一块废铁。
那种时刻钻心蚀骨的低语声，那种让人发疯的诱惑，彻底消失了。
维斯蒂亚感觉身体一轻。
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断了弦。
她手中的废铁哐当一声掉在沙地上。
整个人软软地向后倒去。
没有摔在滚烫的沙子上。
一只巨大的龙爪，稳稳地托住了她。
那上面的骨刺狰狞可怖，但掌心的肉垫却意外的柔软，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高温。
维斯蒂亚蜷缩在巨大的掌心里。
她太小了。
小得甚至填不满这只爪子的十分之一。
她努力睁开眼，看着那颗近在咫尺的狰狞龙头。
“你……变得好丑。”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久违的笑意。
梅尔莫斯那双巨大的龙瞳翻了一下。
“闭嘴。”
“没死就别废话。”
他虽然这么说着，动作却轻得不像话。
一股温和的、纯净的能量，顺着他的掌心，缓缓渡入维斯蒂亚体内。
那是被他净化过的，最本源的生命力。
干裂的皮肤开始愈合。
那种病态的苍白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健康的红润。
维斯蒂亚感觉自己像是泡进了温暖的洋流里。
舒服得想哭。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把脸埋进梅尔莫斯的掌心，声音闷闷的。
“我以为……你会生气。”
“对不起，我说了那种话……你想娶几个雌性都可以。”
梅尔莫斯沉默了两秒。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那片无尽的黄沙。
“你是我的猎物了。”
维斯蒂亚没有反驳。
她只是抓着梅尔莫斯爪子上的一块鳞片，手指用力到发白。
“带我走。”
她说。
“去哪？”
“随便。”
维斯蒂亚抬起头，那双淡红色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光。
那是比之前更纯粹，更坚定的光。
“只要……有你在。”
梅尔莫斯哼了一声。
一股黑色的气流从他鼻孔里喷出，吹得地上的沙子乱飞。
“麻烦。”
嘴上说着麻烦。
他的身体却开始变化。
那庞大如山的龙躯，在一阵扭曲的黑光中迅速缩小。
骨刺回缩，鳞片消退。
一秒钟后。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身材高大，面容冷硬的白发红瞳的男人，站在了沙丘上。
他弯下腰。
一把将地上的维斯蒂亚捞了起来。
不是那种浪漫的公主抱。
而是像扛麻袋一样，直接把她扛在了肩上。
“哎！”
维斯蒂亚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服后摆。
“走了。”
梅尔莫斯拍了一下她的大腿，没好气地说道。
“还有，以后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维斯蒂亚趴在他的肩膀上。
随着梅尔莫斯的走动，她的身体一晃一晃的。
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打湿了那件黑色的风衣。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
梅尔莫斯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说话。
只是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他抬起脚，重重地踩在沙地上。
轰！
地面炸裂。
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瞬间消失在茫茫沙海的尽头。
只留下那柄失去了神性的废铁剑，孤零零地躺在沙丘上，被风沙一点点掩埋。
……
西大陆，海潮之城。
玩家们的骚乱还在继续。
论坛上的帖子已经刷爆了服务器。
所有人都还在讨论那条突然出现的黑龙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在这时。
世界频道的公告栏，突然跳动了一下。
一行鲜红的、加粗的、带着特效的文字，强行置顶。
【全服通告：玩家“梅尔莫斯·格林”已触发世界级隐藏剧情“外神的归来”！】
【全服通告：西大陆沿海区域地图已更新！】
【全服通告：新地图“东大陆”已开启！】
【全服通告：服务器将在一小时后关闭，进行为期24小时的更新，请所有玩家做好下线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