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瑟瑞亚的回答轻快，却让梅尔莫斯体内的力量更加烦躁。
他看着眼前这片由绝对理性构筑的世界，看着那些按照完美公式流淌的河流，按照黄金比例生长的山脉。
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
艾瑟瑞亚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赤脚在几何线条构成的地面上跳了一步，整个世界的色彩都随之明亮了几分。
“这只是我的练手之作啦，给你参考一下而已。”
她走到梅尔莫斯面前，仰着那张天真烂漫的脸。
“我就是‘大律法’本身，所以我的世界，当然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律法。”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梅尔莫斯坚硬的胸口。
“但你不一样。”
“你啊，完全不需要这么麻烦。”
梅尔莫斯皱着眉，那双燃烧着虚无的红瞳里满是困惑。
“那我该怎么做？”
艾瑟瑞亚的笑容变得狡黠。
“交给本能。”
话音未落。
她猛地向前一扑，用一种与她娇小身形完全不符的力量，直接将梅尔莫斯撞倒在地。
由纯粹几何线条构成的地面冰冷而坚硬。
梅尔莫斯还没反应过来，艾瑟瑞亚凑到了她的身边，那双映照着宇宙生灭的眼眸里，闪烁着孩子般的，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在此之前，给我一点报酬吧，我的小蛇。”
她的吐息温热，带着醉人的微醺。
不等梅尔莫斯回答，她回过头，冲着不远处招了招手。
维斯蒂亚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她被艾瑟瑞亚用一股柔和的力量治愈，此刻正有些茫然地坐在地上，苍白的脸上带着初醒的红晕。
艾瑟瑞亚一把将她拉了过来，让她靠在梅尔莫斯的臂弯里。
维斯蒂亚的身体僵住了，那双淡红色的眸子瞪得老大，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做完这一切，艾瑟瑞亚又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
弥涅雅依旧双眼紧闭，站在那里，仿佛一座完美的雕塑。
但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和攥紧的裙角，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姐姐，一起来呀！”
艾瑟瑞亚发出了热情的邀请，根本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直接将这位记忆的女神也拉了过来，按在了梅尔莫斯的另一侧。
弥涅雅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血色褪尽，又在下一秒涨得通红，连紧闭的眼帘都在不住地颤动。
她同样害羞到了极点。
……
不知过了多久，梅尔莫斯在变了样子的庭院中醒来。
艾瑟瑞亚正趴在他的胸口，金色的长发铺散开来，像是流动的阳光。
她已经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脸上却挂着餍足的笑。
弥涅雅侧躺在他的臂弯里，双眼依旧紧闭，但眉宇间那股永恒的疲惫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维斯蒂亚蜷缩在他的腿边安详的睡着，像只吃饱喝足的小猫，手里还死死抓着他的衣角。
梅尔莫斯轻轻抚摸了一下她们的头发。
他轻声说：“我想好了，要创造怎样的世界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梅尔莫斯的意识下沉，坠入那片属于他自己的、绝对的虚无之海。
这里没有上下，没有时间，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死寂。
但他在这片黑暗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吼——！！！”
一声龙吼。
不是为了威慑，也不是为了宣泄。
这是第一推力。
这是“无理数”的咆哮。
原本均匀、死寂的虚无，被这股蛮横不讲理的力量硬生生搅乱。
空间开始扭曲，褶皱，坍塌。
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有的地方重力无限大，有的地方时间在倒流，有的地方物质在凭空生灭。
这是一场灾难。
也是一场盛宴。
“真是个……坏孩子。”
艾瑟瑞亚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
她赤足踏入这片狂暴的虚无。
那些足以撕碎星辰的乱流，吹起她的裙摆，却伤不到她分毫。
她开始跳舞。
在这片绝对的混乱中，她踩出了第一个节拍。
哒。
这一步，定下了光速。
哒。
这一步，锁死了引力常数。
她的手臂挥动，划出了热力学的边界。
她的旋转，赋予了粒子自旋的角动量。
原本肆意妄为的混沌能量，被迫在这个框架内奔流。
它们依然狂野，但不再是无序的毁灭，而是变成了“可能”。
“还不够。”
梅尔莫斯的意志在虚空中回荡。
这仅仅是个物理模型。
它是死的。
它需要动力。
它需要……饥饿。
“那就给它一点‘想要’。”
虚空中，一双魅惑的眼睛睁开。
弥娅从梅尔莫斯的影子里走了出来。
她看着这片刚刚有了雏形的宇宙，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物质，去寻找伴侣吧。”
她对着虚空吹了一口气。
那是名为“结合”的欲望。
原本孤立的粒子开始互相吸引，碰撞，聚变。
氢原子拥抱了氧原子。
星云开始坍塌，孕育出第一颗恒星的胚胎。
“能量，去流动吧。”
她指尖划过黑暗。
那是名为“变化”的欲望。
光开始奔跑，热量开始传递，风暴开始酝酿。
整个宇宙，因为这份贪婪的欲望，开始疯狂地运转起来。
“太快了。”
一直沉默的弥涅雅开口了。
她站在时间的岸边，手中多了一本厚重的、没有文字的书。
“没有记录，发生即是消亡。”
她翻开书页。
那些转瞬即逝的爆炸，那些粒子的碰撞，那些能量的衰变。
全都被她那双紧闭的眼睛“看”到了。
然后，定格。
历史诞生了。
过去有了重量，未来有了方向，现在有了坐标。
这个新生的世界，不再是一个瞬间的幻觉，而是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
框架、动力、历史。
一切就绪。
梅尔莫斯的视线，落在了那个熟睡的白色身影上。
维斯蒂亚。
她悬浮在虚空中，渺小得像是一粒尘埃。
“醒来。”
梅尔莫斯的声音不再粗暴，而是带着一种创世者的威严。
维斯蒂亚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她睁开眼。
看到的不是沙漠，不是大海，而是漫天绚烂得让人想要流泪的星云，以及那个占据了整个视野的、由纯粹黑暗构成的男人。
“梅尔……莫斯？”
“害怕吗？”
梅尔莫斯向她伸出手。
那只手掌里，握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维斯蒂亚看着他。
她能感觉到，周围那些恐怖的能量正在欢呼，在咆哮，在等待着一个宣泄口。
她只是一个凡人。
一个稍微晒点太阳就会脱水的白化病虎鲸族兽人。
承载这种力量，结局只有粉身碎骨。
但她没有退缩。
那双淡红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梅尔莫斯的脸。
“只要是你给的。”
她伸出纤细的手，握住了那根足以压垮任何山脉的手指。
“我都会接受。”
梅尔莫斯笑了。
那是他第一次露出如此肆意、如此狂妄、却又如此温柔的笑容。
“那就……接好了！”
轰！
梅尔莫斯的身躯崩解了。
他不再维持人形，也不再维持龙形。
他化作了无穷无尽的物质洪流，化作了不可约分的无理数法则，化作了最原始的力量。
他冲向了她。
这是赋予。
这是“存在”本身，在寻找它的“容器”。
“啊——！！！”
维斯蒂亚仰起头，发出了一声凄厉却又高亢的尖叫。
她的身体在光芒中消融。
她的骨骼化作了基本力。
她的血液化作了奔腾的暗能量。
她的呼吸化作了恒星。
她的皮肤化作了宇宙之壁。
……
梅尔莫斯的力量，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底色。
狂野，危险，充满变数。
而维斯蒂亚的温柔，成为了这个“无理数”的包容者。
孕育，生长，生生不息。
一颗蔚蓝与漆黑交织的星球，在虚无之海中缓缓成型。
它不完美。
它的轨道是椭圆的，它的地轴是倾斜的，它的表面充满了火山与风暴。
它很孤独。
周围孤零零的全是无限的虚无，只有它一个。
但它会开始孕育生命。
艾瑟瑞亚停下了舞步，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看着这颗新生的星球，眼中满是惊叹。
“真漂亮。”
弥娅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身影渐渐淡去，融入了这颗星球的每一个角落。
“这才是有趣的游乐场。”
弥涅雅合上了手中的书，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
“这段历史，值得铭记。”
虚无之海恢复了平静。
不。
不再是虚无。
因为这里，多了群星。
……
不知过了多久。
在一片原始、蛮荒、长满了巨大蕨类植物的星球的海岸线上。
海浪拍打着黑色的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一个身影，赤身裸体地躺在沙滩上。
阳光刺破厚重的云层，洒在她的身上。
不再是那种病态的惨白。
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白色，充满了神性的光辉。
一头银白色的长发铺散在沙砾间，随着海风轻轻舞动。
她缓缓睁开眼。
那双淡红色的眸子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深邃的、如同深渊般的黑色眼瞳。
瞳孔深处，隐约可见一道竖立的龙影。
她坐起身，茫然地看着这片陌生的天地。
手里抓着一把湿润的沙子。
“梅尔莫斯……”
她轻声呼唤。
没有回应。
但风在回应她，海在回应她，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在回应她。
她感觉到了。
他无处不在。
引力是他的拥抱。
星空是他的呼吸。
这整个世界，都是他的身体。
而她。
是这个世界唯一的……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