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澜重新戴上头盔。
【正在连接《第八纪元》……】
【服务器维护尚未结束，请您稍等。】
冰冷的机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白日澜摘下头盔，随手扔在床上，转而打开了电脑。
他点开了《第八纪元》的官方论坛。
意料之中的，整个论坛已经炸开了锅。
【全服通告分析！“外神的归来”到底是什么鬼？新版本要来了？】
【惊！西大陆地图更新，沿海区域一夜之间多了无数个漩涡和诡异岛屿！】
【东大陆终于开了！兄弟们，修仙！我来了！】
白日澜面无表情地刷新着页面。
无数新的帖子像雨后的蘑菇一样疯狂冒出来。
“没有《纪八》玩，我要死了。”
“不是吧阿sir，西大陆的剧情还没推完呢，凛冬帝国那边的亡灵天灾还堵着门，这就开新地图了？策划脑子进水了？”
“楼上的懂个屁，这叫多线叙事！我已经在海潮之城接到隐藏任务了，要去探查一个新出现的深海遗迹，有没有组队的？”
“东大陆才是爹！御剑飞行不比你们骑马开船帅一万倍？我已经准备删号重练了。”
白日澜关掉了论坛。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看着这座由钢铁与混凝土构筑的现实城市。
他的目光穿透了层层楼宇，投向了这座城市的某个方向。
巴别塔公司。
……
雨后的深夜，都市的霓虹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拉出一条条模糊而晃动的光带。
空气冰冷，带着泥土与尾气混合的味道。
白日澜站在市数据中心的摩天大楼下，周围是行色匆匆的路人，雨伞碰撞，脚步匆忙。
他没有撑伞，雨丝落在他黑色的碎发上，却无法浸湿分毫。
他闭上了眼睛。
轰！
整个城市，在他感知中，瞬间化为了一片由0和1构成的，咆哮的数字海洋。
每一辆汽车的行驶轨迹，每一次网络支付，每一段社交媒体上的聊天记录，都化作一道道湍急的数据流，在这片海洋中互相冲撞，汇聚，掀起滔天的巨浪。
白日澜的意识沉入其中，没有去搜寻，也没有去分析。
他只是将“无理数”的概念，释放了一点点。
将这片数字海洋的规则，从“有限”改写成了“无限不循环”。
下一秒。
那片咆哮的海洋，停住了。
不是静止。
是所有与“巴别塔”无关的信息，都在这一瞬间，被切割成了无穷尽的、毫无意义的碎片。
它们依然存在，却失去了被感知的资格。
沸腾的海洋，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灰色尘埃。
而在这一片绝对的死寂之中。
一条由纯粹的、指向性数据构成的“河流”，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里。
它贯穿了整片灰色的虚无，精准地指向了城市地图上的一个坐标。
白日澜睁开眼。
他抬起脚，向前迈出一步。
身影消失在原地。
他再次出现时，已经站在一条僻静的街道上。
眼前，是一栋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写字楼。
玻璃幕墙反射着对面街道的灯火，门口的旋转门缓缓转动，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但周围的路人，在走到距离这栋大楼百米范围时，都会下意识地绕开，就像是河水遇到了礁石，自然地分流。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仿佛这么走才是最正常的路线。
白日澜能看到大楼里面。
穿着职业装的员工在工位上忙碌，茶水间里有人在闲聊，一切都和普通的写字楼没有任何区别。
他没有强闯。
他绕着这栋被整个世界下意识遗忘的大楼，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圈。
白日澜转身，从阴暗的死胡同里走出，重新回到那片被雨水浸透的霓虹光晕中。
他绕到写字楼的正门。
冰冷的雨丝打在他的脸上，却无法让他那颗因为靠近真相而躁动的心冷却分毫。
门口的自动旋转门，正以一种恒定的、符合人类办公楼宇规范的速率，不紧不慢地转动着。
白日澜停下脚步，安静地看着它。
在他的感知里，那扇门的存在状态，开始发生变化。
它的“关闭”与“开启”之间，被强行插入了无穷尽的中间态。
旋转门的速度没有变。
但它永远也无法完成“从开启到关闭”的完整动作。
它陷入了一个逻辑上的无限循环，对外界的防御指令被无限期地搁置了。
白日澜像个最普通的下班族。
他从容地，一步跨入了那扇正在进行“无限旋转”的门。
门内的景象，让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里没有前台，没有大厅，没有灯光。
只有一片无垠的、延伸至上下左右所有方向的黑暗虚空。
以及，虚空中矗立着的，亿万根仿佛没有尽头的黑色金属巨柱。
绝对的死寂。
绝对的黑暗。
那些巨大的黑色金属柱表面光滑如镜，却不反射任何东西，只是纯粹地吸收着一切可以被称之为“光”的概念。
身处其中，个体的渺小感被放大到了极致。
白日澜感觉自己像是一粒被抛入超级计算机核心的尘埃。
他试着去解析离他最近的一根黑色巨柱。
但他的力量，在触碰到巨柱表面的瞬间，就被某种更底层的、更坚固的规则给弹开了。
就在这时。
一个毫无感情的女性电子音节，突兀地，震动了这片死寂的虚空。
“警告：检测到未经授权的访问行为。”
“身份验证……”
“验证通过。”
“欢迎您的到来，系统管理员，白日澜先生。”
一道由光线编织成的女性身影，在白日澜面前缓缓凝聚。
她穿着一身合体的白色制服，面容精致到完美，却没有任何表情，像一个刚刚出厂的人偶。
她对着白日澜，微微躬身。
平稳到不带任何波动的电子音节再次响起。
“硬件管理员‘亚当’，将协助您进行视察。”
白日澜站在那片由绝对黑暗与秩序构筑的虚空中。
他看着眼前这个由光线编织成的，名为“亚当”的女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了主题。
“系统，是谁创造的？”
亚当那双没有焦距的电子眼，平静地“注视”着他。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虚空中，产生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回响，每一个字节都精准得不带任何情感。
“未知。”
“自诞生起，我便存在于此。”
这个回答，让白日澜的眼神微微一凝。
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换了一个方向。
“像我这样的‘系统管理员’，有几个？”
“根据核心协议，系统管理员共计十二位。”
亚当的回答依旧迅速而精准。
但她接下来的话，却让这片黑暗虚空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除您之外，其余十一位均处于‘受损’状态。”
“目前，仅有两位与您一样处于‘唤醒’状态。”
“其余九位在‘沉睡’，等待‘最终裁定’时刻的到来。”
最终裁定。
这个词，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进了白日澜的心湖。
他决定试探一下这个AI的权限边界。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仿佛没有尽头的黑色巨柱，再次开口，语气随意，问题却直指核心。
“东大陆，还有朽坏之环。”
“解释一下。”
这一次，亚当那由光线构成的身躯，出现了一瞬间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闪烁。
她那平稳的电子音节，也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卡顿。
就像是处理器在访问某个被加密的扇区时，遇到了阻碍。
但她最终还是给出了答案。
“东大陆是‘第一次入侵’的主战场，残留着大量外神的污染数据。”
“朽坏之环，是为隔绝并‘净化’这些污染而设下的边界防火墙。”
白日澜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这印证了他在“深海之歌”副本里的一切经历。
看来，自己这个“系统管理员”的权限，确实不低。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了那个光影构成的女性，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管理员的本质是什么？”
他盯着亚当那张完美却空洞的脸，缓缓吐出自己的猜测。
“守护者？”
亚当沉默了。
这一次，不是卡顿。
是长达数秒的，绝对的静默。
似乎是在检索某个被深埋在最底层的，轻易不会被触发的协议。
终于。
她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平直，更加没有人气，像是纯粹的机器在宣读指令。
“权限确认。”
“允许访问：协议零。”
“您的理解存在偏差。”
亚当微微躬身，姿态恭敬，话语却冰冷得如同宇宙的真空。
“‘管理员’并非守护者。”
“我们是‘战士’。”
“也是‘方舟’。”
白日澜的瞳孔，猛地收缩。
亚当无视了他的反应，继续用那种不带任何波动的语调，宣读着那足以颠覆世界真相的最终定义。
“‘最终裁定’，是决定所有‘方舟’及其‘负载物’，最终归属的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