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上的油锅还在冒泡,星玄把米浆缓缓倒入,锅底噼啪作响。灵汐踮脚搅动铲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忽然扭头看他:“星星,你说他们会不会想我们?”
“谁?”他翻了个丸子,金黄酥脆的边沿微微翘起。
“镇上的人啊。”她戳了戳锅里的糯米团,“比如钟邦,以后半夜听见棺材板响,会不会第一个掏出你给的护身符?”
星玄笑了笑:“他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
话音刚落,怀表夹层里那枚自制的检测仪轻轻震了一下,像心跳漏了半拍。他手指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胸口,道袍贴身温热,袖口银线静止如常。
刚才那一瞬的绿光,还有袍子的异动,始终悬在心头。但他没说。现在不是时候。
外面锣鼓声突然热闹起来,有人敲着铜盆打着镲,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炸开。一个孩子从门缝探头大喊:“毛师傅说今晚摆宴!请恩人吃饭啦!”
灵汐眼睛一亮,锅铲往星玄手里一塞:“走走走!我得抢个正对鸡腿的位置!”
送别宴摆在村口空地上,几张八仙桌拼成长排,桌上摆着粗瓷碗筷,蒸鱼、炖肘子、炸春卷冒着热气。村民们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脸上堆着笑,见星玄出来,纷纷起身让座。
他刚坐下,钟邦就端着一碗酒走了过来,脸色微红,站得笔直。
“先生。”他声音不大,却压过了全场喧闹,“这杯,敬您。”
星玄抬眼看他。少年眼神不再闪躲,脊梁挺得像根新砍的竹竿。
他接过碗,没有立刻喝:“你师父呢?”
“在祠堂烧香,说让我们先热闹。”钟邦咧嘴一笑,“他还让我转告您——‘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星玄也笑了:“这话听着不像他说的。”
“是我加的。”钟邦挠头,“我觉得……得有点文化。”
众人哄笑,气氛一下子松快起来。灵汐抱着小树挤到前排,伸手去够盘子里最大的那只鸡腿,被旁边大妈笑着拍开:“小丫头,等敬酒完再吃!”
“我都两岁了!”她嘟嘴,“两岁必须优先补充蛋白质!”
星玄低头喝了口酒,辛辣顺喉而下。他悄悄把手伸进内袋,确认检测仪已关闭电源。袍袖安静,仿佛之前的震动只是错觉。
可他知道不是。
但这顿饭,不能坏。
钟邦喝完一碗,又要倒第二碗,膝盖一弯就要跪下。
星玄手比脑子快,掌心轻轻抵在他肩头,力道不大,却让他再也无法下沉半寸。
“我说过,”星玄看着他,“谢意不用磕头表达。”
钟邦抬头,眼眶有点发红:“可我没本事报答您……”
“你已经有。”星玄从空间取出一枚玉符,通体泛着淡淡星光,递过去,“这是灵汐做的,危急时捏碎,能撑三分钟。”
钟邦双手接过,像是捧着传家宝。
“别总想着靠外物。”星玄又道,“真正的护身符,是你每天练的剑步,背的咒语,是你看见邪祟敢冲上去的那一瞬间。”
少年重重点头:“我记住了。”
灵汐这时已经啃完鸡腿,舔着手指溜达到一群小孩中间。几个娃娃围住她,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姐姐,你真的是神仙吗?”
“你们真的会飞?”
“能不能给我们留点宝贝?”
她歪头想了想,忽然拉开星砂斗篷,哗啦一声倒出一小袋糯米,颗颗泛着微光,像撒了一把碎月亮。
“给!”她豪气挥手,“灵泉泡过的,打僵尸特别香!还能煮汤圆!”
孩子们尖叫着扑上来抢,有个小姑娘怯生生地问:“那……以后妖怪来了,我们撒一把就行了吗?”
“不行。”灵汐一本正经摇头,“得先念‘我不怕你你怕我’,再扔,不然不灵。”
“真有这么神?”另一个男孩不信。
“当然!”她叉腰,“我可是专业驱魔顾问,持证上岗的!”
星玄在远处听着,差点被酒呛住。
夜渐深,灯火未熄。有人拉起了二胡,调子咿呀婉转。几个老人坐在角落抽烟,烟头明明灭灭。孩子们抱着糯米袋子不肯回家,嚷着要听“恩人打黑影”的故事。
星玄起身走到村口石桥边,靠着栏杆望天。月亮很圆,云走得慢。
脚步声轻巧靠近,灵汐赤足踩在石板上,怀里抱着小树,仰头看他。
“你在想袍子的事。”她说。
他没否认。
“它刚才又抖了?”她问。
“不是抖。”他纠正,“是震,像信号反馈。”
“绿光?”
“嗯。”
“可这里没人是坏的。”她晃了晃脑袋,“除了那个偷吃供品的老黄狗。”
星玄嘴角抽了抽:“也许问题不在‘坏’与‘好’。”
“那在哪儿?”
他抚过袖口银线,指尖传来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像是某种频率的共振。
“有些东西,”他低声说,“不属于这个世界,但也没恶意。就像……外来信号干扰了本地电台。”
灵汐眨眨眼:“所以净尘袍不是报警,是在收听?”
“可能。”他收回手,“它感应到了不该存在的频率。”
她沉默了几秒,忽然伸手抓住他衣角:“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家?”
“因为现在,他们需要安宁。”他望着宴席方向,“一顿热饭,一场欢笑,比任何预警都重要。有些真相,晚点知道没关系。”
灵汐仰头看他,琉璃色瞳孔映着月光,像藏着整条银河。
“可你会一直记得,对吧?”
“所以我才站在这里。”
远处传来钟邦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在教小孩唱驱邪歌谣,跑调跑得离谱。灵汐忍不住笑出声。
“他们以后会忘了我们吗?”她忽然问。
“不会。”星玄说,“只要他们还讲今晚的故事。”
她点点头,蹭到他身边,脑袋轻轻靠在他胳膊上。
“星星。”
“嗯?”
“下次回来,我能带一整袋糯米来分吗?”
“可以。”他揉了揉她的发,“种一片灵田都行。”
风拂过桥面,吹散了最后一丝躁动。身后是笑语喧天,眼前是沉静夜色。
星玄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目光已变得锐利。
他伸手探入怀表夹层,重新启动检测仪。
屏幕亮起,初始状态正常。
他调出波形记录,回放傍晚以来的所有数据流。大部分时间平稳,偶有杂波,但在某个时间点——
就是灵汐释放星辰碎屑那一刻——出现了一段异常脉冲。
极短,极弱。
但频率特征,竟与净尘袍的震动完全吻合。
他盯着那段波形,眉头越皱越紧。
这不是误触。
也不是故障。
而是某种……双向识别。
就像两个本不该相遇的系统,在某一瞬,互相扫描并回应了对方的存在。
他猛地想起什么,低头看向道袍袖口。
银线静静躺着,毫无动静。
可就在他凝视的刹那——
袖口轻轻一颤。
不是风吹。
不是错觉。
是真的在动。
像在回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