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一旦全面启动,节奏快得惊人,周延和林南笙各自忙得脚不沾地。手机上的联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碎片: 周延:「今天又要跑三个地方,腿快断了。」(发送时间:上午8点) 林南笙:「偷笑,刚开完一场马拉松会议。」(回复时间:下午1点) 周延:「记得吃饭。」(发送时间:下午1点05分) 林南笙:「刚扒了两口。你也是。」(回复时间:晚上7点半)
消息总是错位,回复总是不及时,但看到对方头像上冒出的红点,知道那个人也在同样的时空里为生活努力着,心里便会有一丝淡淡的慰藉。
这天傍晚,周延刚结束一场耗时耗力的谈判,身心俱疲地回到酒店。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脑子里却下意识地开始盘算:南笙今天不知道忙得怎么样?吃饭了没有?
就在这时,他听到同行的人兴奋地讨论:「听说这家酒店餐厅晚上有限量供应的冻梨,地道!来北方必须得试试!」 冻梨? 周延心里一动,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林南笙。那个对北方一切充满好奇又怕冷的小姑娘,一定会对这个感兴趣。
疲惫瞬间被一股莫名的动力驱散。他立刻先去餐厅确认了确实有供应,然后特意找了个安静又舒适的角落位置占好。做完这一切,他才拿出手机,斟酌着语气,给林南笙发消息,努力让邀请听起来像是个随机的巧合:
「南笙,回酒店了吗?听说酒店餐厅晚上有冻梨供应,据说是来这儿必体验的北方特色。要不要下来尝尝?我正好也在餐厅,占了个位。」
发完信息,他有些紧张地等待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过了一会儿,手机亮了。 林南笙:「冻梨?(好奇表情) 刚回到房间,累得不想动……但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 周延立刻回复:「来都来了,不试试多可惜。给你叫杯热饮暖暖?」 林南笙:「好吧……你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等我一下。」
看到这条回复,周延嘴角扬起了笑容,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驱散了整日的疲惫。
不一会儿,林南笙下来了,脸上带着奔波后的倦意,但眼睛在看到那黑黝黝、硬邦邦的冻梨时,立刻亮起了好奇的光芒。 “这就是冻梨?看起来……好特别。”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冰疙瘩。
当冻梨被切开,露出内部冰凉清甜的果肉时,林南笙尝试着咬了一小口,瞬间被那冰爽透牙的刺激感激得一个哆嗦,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气:“好冰!” 但随即,那甜沁心脾的独特滋味又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像只尝到鲜的小猫:“嗯……好甜!”
周延看着她那副又怕又爱、充满探索欲的生动表情,只觉得连日的奔波劳累仿佛都被治愈了。他觉得比自己吃到蜜还甜。
两人就着这奇特的北方风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的无非是各自工作中的琐碎烦恼、遇到的奇葩人或事、对北方气候的吐槽……内容平淡,甚至有些琐碎,两人也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但奇妙的是,在这个温暖的餐厅角落,看着对方因为一口冻梨或一句吐槽而露出的真实表情,感受着那种无需刻意找话题、安静待着也不尴尬的舒适感,仿佛连日消耗的电量正在一点点被充回来。
周延尤其享受这种时刻。他看着坐在对面的林南笙,虽然累,眼神却因为分享和陪伴而显得柔和。他清晰地意识到,无论自己多累,只要能这样见她一面,和她说几句话,感受她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就像是为自己疲惫的精神世界注入了最有效的能量。 这短暂的“冻梨时光”,于他而言,远胜任何提神饮料,是一场真正的心灵充电。
(好想抱抱她。)
(抱着林南笙。)
再见林南笙则带了些许惊险。
那晚周延有个推不掉的应酬,回到酒店时已近深夜。刚迈进大堂,便撞见林南笙的团队一行人,个个面带倦容,显然是刚结束一场硬仗般的商务宴请。被围在中间的是林南笙,她明显喝多了,脸颊绯红得像熟透的果子,眼神迷离没有焦距,脚步虚浮得几乎站不稳,全靠那位收过红包的王哥和一位女摄影师一左一右费力架着。
周延心头一紧,立刻快步上前,眉头紧锁,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担忧:“南笙?怎么回事?怎么喝成这样?”
王哥一见他,如见救星,连忙解释道:“周先生你可回来了!对方太热情了,轮番敬酒,南笙实在推不过……我们这儿还得处理点后续票据和材料,她这样我们也不放心,实在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先送她回房间休息一下?” 他还不忘递过一个“你懂的”眼神,暗示自己已经尽力照看了。
周延看着怀里人醉意朦胧、连呼吸都带着浓重酒气的可怜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气她不懂得分寸硬撑,也气她团队没能更好地保护她。他小心地从王哥手中接过她软绵绵的身子,沉声道:“好,交给我。你们忙你们的。”
去往房间的电梯里,林南笙异常乖巧,不吵不闹,只是身体软得像没了骨头,不断地往下滑。周延半抱半扶着她,努力支撑着她的重量。她嘴里还嘟囔着听不清的呓语,温热的气息混着酒香拂过他的脖颈。
“喝了多少啊?难受吗?”周延低声问,语气不自觉放得极柔。 林南笙迷迷糊糊地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声音含混不清:“…不多…就…三种…” 周延顿时明白了,混酒喝,最容易醉。他叹了口气,既是无奈又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也许是酒精卸下了心防,也许是此刻的依赖感让她放松,周延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一个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几乎脱口而出:“南笙,你觉得…陈向北怎么样?” “向北?”林南笙歪着头,眼神迷茫,似乎在努力聚焦,“他…是班长啊…” 语气理所当然,带着一种纯粹的、朋友般的认定。
这个答案让周延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但他紧接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又问出了那个更关键的问题:“那我呢?南笙,你觉得我怎么样?” 问完他就后悔了,生怕听到的是类似的“好朋友”定位,或者更糟。
林南笙在他怀里动了动,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轻声嘟囔,语气带着醉后的软糯和一点…依赖“周延…你就是周延啊…很好的…周延…”
“很好的周延”?这听起来…像一张温柔又致命的好人卡。周延的心刚沉下去,却忽然感觉怀里的人不安分地扭动了一下,下一秒,一个柔软、带着酒意和温热气息的嘴唇,不经意地擦过了他的下颌线。
那个触碰轻得像羽毛,却瞬间在周延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整个人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回落。巨大的惊喜和强烈的负罪感同时攫住了他——他怕她只是无意识的行为,更怕自己此刻任何的反应都会被视为乘人之危。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不敢再有丝毫逾越,只是更加稳当地扶住她,哑声道:“…小心点,快到了。”
艰难地将她送回房间,他细心替她脱掉外套和鞋子,盖好被子,调好空调温度,又在床头柜放了杯温水。他坐在床边看了她安静的睡颜一会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却又五味杂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轻轻带上门离开。
翌日清晨,周延放心不下,早早带了清淡的粥点和醒酒药过来敲门。林南笙宿醉醒来,头痛欲裂,挣扎着打开门,看到门口端着早餐、眼下略带青黑却笑容温和的周延,昨晚一些零星的、模糊的、尤其是那个触碰的尴尬记忆猛地回笼,她顿时羞窘得耳朵尖都红了,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
周延将她的不自在尽收眼底,却体贴地没有多问一句昨晚的事,只是自然地递过东西,柔声叮嘱:“趁热吃点粥会舒服点。药要是还头疼就吃一颗。今天别逞强,好好休息。” 他的眼神里满是了然与包容,没有丝毫让她难堪的意味。
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林南笙敏锐地感觉到,周延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他依旧关心她,但那种关心里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距离感,好像想靠近,又不敢靠得太近,一种欲言又止、克制又复杂的情绪笼罩着他。这种微妙的变化,让已经习惯了他之前自然体贴的林南笙,反而觉得有点…不习惯了。
北方的项目日程紧凑,但总有间歇。林南笙偶尔停下来,手指会不自觉地划开手机屏幕,点开那个熟悉的聊天框。界面还停留在几天前他叮嘱她“多喝热水”的消息上,下面空空如也。
“他可能在忙吧。”林南笙心里这么想着,试图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周延也有他自己的工作要处理。
好不容易等到自己这边暂时告一段落,有了点空闲时间,她下意识地在酒店走廊、餐厅、甚至大堂咖啡座留意,却一次都没有“偶遇”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好像突然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她甚至犹豫着走到他房间门口,抬起手,却又缓缓放下。“以什么理由敲门呢?” 她问自己。问他为什么不再发消息?问他为什么躲着自己?这听起来太奇怪了,也太……不林南笙了。
而且,那个夜晚模糊的记忆碎片再次浮现——他担忧的眉头,他半抱半扶的支撑力,还有……那个不经意擦过他下颌的、柔软的触感。 她的脸颊又开始微微发烫。
“是因为那个吗?” 一个念头清晰地冒出来。“是因为那次意外的触碰,所以他觉得尴尬,开始刻意保持距离了?” 这个推测让林南笙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失落和……委屈?她并非有意,那只是醉酒后的无意识行为。
她站在安静的走廊里,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最终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她不是会主动追问的人,尤其在这种暧昧又难以言明的事情上。
回到自己房间,林南笙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她将心头那点莫名的在意和失落强行压下,告诉自己:“别想了,也许他就是忙,也许他就是觉得需要一点距离。这很正常。”
她不再盯着手机,也不再刻意在公共区域寻找谁的身影。她将全部的精力重新投入到后续的拍摄工作中,用专注和专业填满所有空闲时间,让自己忙到没有心思再去琢磨周延若即若离的态度。
冰天雪地的室外,她举着相机,呵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取景器和光线变化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忽略掉心底那一小块因为某人的“消失”而悄然泛起的、微妙的空洞感。她用自己的方式,筑起了一道安静的保护墙,既保护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也……默许了那份突然出现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