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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阳跟随张道乾,穿过夜色中静谧而肃穆的廊庑,来到了位于天师府中轴线后部的“涵虚殿”。

此殿虽非府内最宏大的主殿,却以其精巧雅致和相对私密的环境,常用于接待贵客或举行小型的高层会议。

殿宇四周古木参天,夜风过处,松涛竹韵,更添几分幽深意境。

殿门敞开,里面灯火通明,却并无闲杂人等。

踏入殿内,只见一张硕大的紫檀木圆桌已然摆开,上面铺着明黄色的绸缎桌布,摆放着精致的青花瓷餐具和银质酒具。

桌上菜肴并非寻常山珍海味,而是以龙虎山本地特产、时令蔬果为主,辅以一些道家养生药膳,看似清淡,实则选料考究,烹制精细,香气清雅不俗。

桌旁只设了七个座位。

天师张道珩,传功长老张清辞,丹鼎长老赵归真,以及另外两位负责府内财务、俗务的实权长老,共计五人,早已在此等候。他们皆已换上较为正式的场合穿着的法衣或深色道袍,神情肃穆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阳一到,以张道珩为首,五人齐刷刷站起身。

“陈司长大驾光临,涵虚殿蓬荜生辉,快请上座!”张道珩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亲自离席快步迎上前,引着陈阳走向主位旁那个显然是刻意预留的位置。

那是一个仅次于天师主位的尊位。

陈阳目光扫过座位安排,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讶异”和“推辞”之色:“天师,这如何使得?此乃天师府内,您是主,我是客,岂能僭越?陈某坐在下首即可。”说着,摆手谦让,姿态做得十足。

“陈司长此言差矣!”张道珩尚未开口,一旁的张道乾立刻抢着说道,语气充满了诚恳的吹捧,“您不仅是国家栋梁,更是修为通玄、令我辈敬仰的高人!于公于私,您都当得起此位!今日这宴,既是为您接风,也是我天师府上下,向您表明心迹之宴!您若不肯上座,便是看不起我天师府千年传承,更是让我等无地自容了!”

张清辞虽然脸色依旧有些硬邦邦,但也瓮声瓮气地附和道:“陈司长,您就坐吧!我们这些老家伙,心里都明白!”

赵归真亦微微颔首:“陈司长,此座非您莫属。”

其余两位长老也纷纷出声劝说,言辞恳切,态度谦卑。

“是啊,陈司长,您就坐下吧!”

“陈司长年轻有为,坐此位理所应当!”

陈阳见他们态度坚决,知道再推辞反而显得虚伪,便不再坚持,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陈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坦然在那张铺着明黄色绸垫的紫檀木椅上坐下。

令他玩味的是,张道珩自己也没有坐到正中的主位上,而是选择了与陈阳相邻的另一个主位。

而那象征着天师权威的正中主位,并未摆放餐具,而是庄重地陈设着一方以明黄色锦缎覆盖的紫檀木托盘,托盘之上,赫然供奉着一枚通体莹白、宝光内蕴、雕刻着繁复雷纹和篆字的玉印。

此物虽静静置于桌上,却自有一股沉凝、引而不发的威严气息弥漫开来,仿佛承载着千年的道统与重量。

陈阳的目光在那天师印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故作不解地问道:“天师,这方宝印气象万千,想必就是贵府传承千年的天师法印吧?为何独置主位,而不由天师亲自执掌?”

张道珩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复杂而郑重的神色,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开口道:“陈司长慧眼如炬。此印,正是我正一盟威道世代传承的‘阳平治都功印’,俗称天师印。”

话到这里,他略微停顿,语气带着追忆与些许悲凉,开始讲述:“陈司长或许有所不知,此印……曾一度流失在外,远离祖庭数十载。”

“哦?”陈阳适时表现出惊讶,“愿闻其详。”

张道珩的声音低沉下来:“那还是一九四九年,天师张恩溥公,应时局所迫,携此印与祖传法剑,远赴海峡对岸。”

殿内一片寂静。

只有张道珩的声音在回荡,带着些许哽咽:“此一去,便是数十载春秋,天师印也随之流落异乡,我龙虎山天师府法脉虽存,却如失魂之躯,蒙尘数十载!每每思之,令我辈后人痛彻心扉,深感愧对列祖列宗!”

几位长老,包括脾气火爆的张清辞,也都面露黯然与痛惜之色,显然这段历史是他们心中共同的伤疤。

张道珩继续道,语气转而激昂:“所幸,天道循环,正气长存!经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尤其是得益于近年来国家日益强盛,两岸民间交流日益频繁,在多方面有识之士的协助下,这方象征着道统源流的天师印,终于在前年,得以跨越海峡,重归祖庭!”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印信回归之日,我天师府上下,无不泣不成声!此印归来,不仅意味着我大陆天师府法统的完整与正统性的无可争议,更是象征着我玄门正道,心向故土、期盼统一的赤子之心,从未改变!”

陈阳静静听着,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明了。张道珩这是借天师印的回归史,向他表明天师府坚决支持国家统一的政治站队,并试图以此抵消或减轻他们在其他方面可能存在的过错。

张道珩语气转为坚定,继续道:“自那以后,凡府内重大决策,需凝聚共识之时,皆需请出天师印,置于主位,以示公正,亦提醒我等,勿忘祖训,勿负传承!”

“天师府深明大义,秉持民族大节,令人敬佩。文化传承与国家认同本就一体两面,天师府能如此清醒,实乃玄门之幸,国家之幸。”陈阳微微颔首,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

张道珩见陈阳态度缓和,心中稍定,随即语气带着深刻的检讨意味说道:“然而,陈司长,正如您今日在静室中点醒我等,树欲静而风不止。我等虽怀爱国之心,但在具体行事上,这些年……确实有些迷失了方向,被这红尘浊浪迷了眼,沾染了不少俗世尘埃,不再如祖辈那般‘清净’了。”

他看了一眼在座的长老们,然后继续痛心疾首地说道:“回想抗战时期,我正一道多少前辈高真,毅然投身救国洪流,以符水医术救治伤员,以玄门术法协助抗战,甚至不惜血洒疆场!那是何等的壮怀激烈,何等的道门风骨!”

他接下来提及了几位在道教界广为流传的抗战先辈的事迹,声音哽咽。

几位长老也受其感染,眼中泛起泪光。

张清辞更是狠狠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显然心潮澎湃。

张道珩继续声情并茂地说道:“还有上一代的天师张凤霞真人,以及去了对岸的张恩溥天师。虽然后来道路不同,但张恩溥天师在晚年,亦多次表达对故土的思念,并致力于通过道教文化交流,维系两岸同胞的血脉亲情。其初心,亦是希望道统不绝,华夏一脉。可我们呢?”

说着,重重叹息。

“我们守着祖庭,享受着和平年代的香火供奉,却渐渐忘了初心,开始汲汲营营于门户私利,甚至……甚至与一些来路不明、心怀叵测的势力有所牵扯,实在是……愧对祖师,愧对先烈,更愧对国家!”

张道珩的声音愈发恳切,目光直视陈阳:“今日若非陈司长点醒,恐怕我等还在歧路上沾沾自喜,愧对祖师,愧对历代为国捐躯的先辈!”

说到这里,张道珩站起身,对着陈阳深深一揖,其他五位长老也紧随其后,齐齐躬身。

陈阳看着眼前这几个平均年龄超过六十岁、在玄门中地位尊崇的老道,在自己面前如此坦诚甚至自污,知道火候已到,再扮演索贿的贪官已然不合时宜。他脸上的那层虚伪与疏离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与包容。

他抬手虚扶,说道:“张天师,诸位长老,既然诸位如此坦诚,那陈某也不再虚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关键在于知错能改。诸位能幡然醒悟,重归正道,便是玄门之福。”

说着,示意众人重新落座,接着将话题深入核心:

“宗教,包括道教,其诞生之初,源于古人对自然未知的敬畏,对生死命运的思考,对心灵安宁的追求。它提供了一套解释世界的框架和道德行为的准则,在一定历史时期,起到了安抚人心、稳定社会、传承文化的积极作用。这是其存在的合理性与价值。”

“然而,宗教一旦形成组织,便不可避免地涉及权力与资源的分配。香火钱、田产、信众供奉……巨大的财富汇聚。利用宗教的外衣,通过法事、祈福、消灾等手段获取财富,只要信众自愿,且在法律与基本道德允许范围内,本也无可厚非,甚至是维持宗教场所运转、弘扬文文所必需。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若能将这些财富真正用于修缮庙宇、培养人才、慈善公益,传承文化,那便是功德。”

说到这里,陈阳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我反对的,是披着宗教外衣,行不法之事!是打着信仰的旗号,进行诈骗、敛财、甚至危害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的勾当!”

接着,他举了一个例子:“诸位可知,那位声名显赫的禅宗‘大师’,座下豪车如云,关联公司无数,最终为何银铛入狱?不是因为他讲经说法,而是因为他利用信众的虔诚,进行非法集资、操纵市场、甚至进行权钱交易!宗教场所,不是法外之地!任何行为,都必须在宪法和法律的框架下进行!”

天师府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尤其是陈阳对宗教本质的剖析和对合法经营的肯定,让他们稍稍松了口气,感觉陈阳并非要一棍子打死,而是给出了出路。

张道乾连忙奉承道:“陈司长高屋建瓴,剖析深刻,令我等茅塞顿开!我等日后定当谨记陈司长教诲,严守法律,规范经营,绝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陈阳点了点头,看似随意地抛出了关键问题:

“那么,关于‘黑水基金会’,你们了解多少?或者说,你们与他们的幕后主子,是否有过直接接触?”

这话一出,所有人心中一紧。

殿内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

张道珩手中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桌上。

张道乾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张清辞猛地攥紧了拳头。

赵归真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其他两位长老更是脸色煞白,额头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们最害怕的问题,终于还是被直接提了出来。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众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陈……陈司长……”张道乾声音干涩。

“不必紧张。”陈阳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我今天坐在这里,是以玄门同道、以及解决问题的合作者身份与诸位交谈,不是来抓人的。我要的是解决问题,厘清界限,让你们,也让天师府,真正站稳立场。”

听到这话,众人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张道珩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与张道乾、赵归真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陈司长明察秋毫……”张道珩说话声带着明显的颤抖,“我等……确实与‘黑水基金会’有一些……资金往来。但对方的幕后主子,神秘莫测,我们……从未直接接触过,一直都是通过中间人和复杂的渠道进行联系。”

他看向张道乾:“道乾师弟,你把具体情况,一五一十,全部向陈司长汇报清楚,不得有丝毫隐瞒!”

“是,天师!”

张道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从身旁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平板电脑,手指有些发抖地操作着,同时语速稍快地向陈阳交代:

“陈司长,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与……与黑水基金会的关联,大约始于六年前。”

张道乾的声音带着悔恨。

“最初,是以‘海峡两岸道教文化交流基金会’的名义进行接触。他们承诺提供巨额资金,赞助我们修缮宫观、举办国际性的道教文化论坛、资助年轻弟子出国留学深造……”

他操作着平板,屏幕上显示出复杂的资金流向图。

“资金并非直接打入天师府账户。他们通过设在维京群岛、开曼群岛的层层离岸空壳公司,将资金以‘文化捐赠’、‘项目投资’等名义,先注入我们在港岛注册的一个‘道教文化发展促进会’的账户。这个促进会,明面上是独立的非营利机构,实际由我们暗中控制。”

屏幕上画面切换,显示出一些实体产业的照片和文件。

“然后,资金会以购买‘宗教艺术品’、‘古籍善本复制权’、‘授权开发文创产品’等名义,流入我们关联的几家看似合法的文化公司。这些公司,会进行一系列复杂的‘左手倒右手’的虚拟交易,比如虚构影视剧投资、夸大文创产品开发成本、甚至制造虚假的海外展览合同……”

张道乾的描述,揭开了一系列洗钱操作:利用艺术品估值的不确定性,利用跨境文化贸易的监管相对宽松,利用复杂的公司股权结构掩盖最终受益人。资金在这些空壳公司和关联企业间快速流转,每一道手续都看似合法合规,有完整的合同、发票和银行流水,最终将黑钱“洗白”,一部分成为天师府可自由支配的“合法”资金,另一部分则按照约定,通过地下钱庄或虚拟货币等更隐秘的方式,回流到黑水基金会指定的海外账户,完成利益的输送。”

“……整个过程,环环相扣,极其隐蔽。我们……我们也是利令智昏,想着既能到发展资金,又能扩大天师府的国际影响力……”张道乾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们对黑水基金会真正的掌控者,一无所知?”陈阳确认道。

张道珩摇了摇头,说道:“对方每次联系我们的,都是不同的中间人,而且很少露面,多是通过加密通讯软件联系。我们也曾试探过,但对方口风极紧,只强调是‘致力于传统文化保护的国际友好人士’。”

陈阳默默听着,对此并不意外,境外黑手极其谨慎,不会轻易暴露真身。不过目前看来,黑水基金会应该只是利用天师府进行洗钱,还没有进行下一步的渗透。

“你们把这些证据如此轻易地给我看,就不怕我转头就把你们全都送进去?”陈阳看着平板上的数据,语气听不出喜怒。

一直沉默的赵归真此刻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陈阳,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看透的冷静:“陈司长,我们料想,以您和李家掌握的情报网络,查到我们这些账户与黑水基金会的关联,并非难事。更重要的是,我们相信陈司长您的为人,以及您处理玄门事务的……原则。”

他顿了顿,继续道:“从茅山清阳子一案便可看出,您虽手段雷霆,但行事自有章法。清阳子罪孽深重,您也并未简单将他交给世俗法律审判,而是依玄门规矩,将其禁锢于思过崖,废其修为,令其反思己过。这说明,您在处理玄门内部事务时,更倾向于内部清理、正本清源,而非一味借助官方力量赶尽杀绝。何况……”

他看了一眼在场的同门,语气带着一丝侥幸:“我等虽利令智昏,与境外有不当往来,但尚存一丝底线,并未做出叛国投敌、直接危害国家安全之事,也从未彻底沉沦,尚知民族大义。我们相信,陈司长会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戴罪立功的机会。”

陈阳听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几个老家伙,看来果然是明白人,将他的心思摸得八九不离十。

陈阳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好。既然诸位有悔过之心,也信得过陈某,那么,陈某便也直言。从现在起,关于黑水基金会这条线,你们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陈阳解释道:“对方隐藏极深,仅仅铲除几个外围据点或切断几条资金链,于事无补。接下来,我需要你们一切照旧,继续保持与他们的联系。甚至可以适当表现出对更多‘合作’的兴趣,但要做得自然,不能引起怀疑。我会安排情报特工人员与你们对接,他们会指导你们如何与对方周旋,并利用你们这条线,进行反向追踪和情报收集。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最终目标,是挖出这个黑水基金会真正的幕后主脑,以及他们在华夏境内编织的整个网络,然后……连根拔起,一举铲除!”

这个计划既大胆又危险,但无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陈阳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带着威严:“此事关乎国家安全与玄门清誉,必须绝对保密,谨慎行事。你们,可愿意?”

天师府众人闻言,先是一惊,随即看到陈阳眼中那强大的决心和自信,心中反而安定下来。这意味着,陈阳暂时不会追究他们的过往,并且将他们纳入了自己的行动计划之中。

张道珩率先起身,肃然道:“陈司长给予我等戴罪立功之机,天师府上下,必当竭尽全力,唯陈司长马首是瞻,配合行动,绝无二心!”

其余长老也纷纷起身,齐声应诺:“我等以陈司长马首是瞻!”

这一次,声音中少了惶恐,多了几分决然。

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似乎暂时移开,并且指明了一条将功补过的道路,这几个老道士的心情瞬间轻松了不少,殿内凝滞的气氛也缓和下来。

陈阳点了点头,语气放缓,给出了承诺:“诸位放心,只要你们真心配合,戴罪立功,我陈阳在此保证,过往之事,可以既往不咎。未来,天师府不仅依然是玄门魁首,更将在新的体系内,获得应有的地位与资源倾斜。我绝不会亏待真心跟随我的每一个人。”

得到陈阳的亲口承诺,众人心中大石落地,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放松的神情。

接下来的宴席,气氛明显活跃了许多,虽然依旧带着几分拘谨,但至少不再是之前的如坐针毡。

众人纷纷向陈阳敬酒,说着各种表忠心、赞颂的话,陈阳也一一应对,宾主看似尽欢。

虽然仍是素斋清茶,但推杯换盏间,少了几分虚伪,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彷徨,言语间已唯陈阳马首是瞻。

然而,陈阳敏锐地注意到,在整个过程中,张道珩虽然强打精神应对,但眉宇间始终萦绕着一丝化不开的忧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宴席结束后,众人将陈阳送出涵虚殿。

陈阳对张道珩道:“天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道珩微微一怔,随即点头。

两人避开众人,来到殿后一处僻静的松树下。

月光如水,洒在两人身上。

“天师,我看你宴席间似有心事,可是为了令郎的事情烦恼?”陈阳开门见山地问道。

张道珩身体一震,惊讶于陈阳的洞察力,随即苦笑一声,知道瞒不过对方,长叹一声:“唉,真是瞒不过陈司长。确是有些私事……让贫道心烦意乱,让陈司长见笑了。”

他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决定坦白:“是关乎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张昭衍。他……他痴恋杭城倪家的小姐倪碧云多年,奈何倪家看重门第,嫌他是……是私生子出身,坚决反对。如今倪家小姐即将与贺家公子联姻,婚期就在明天。我那痴儿痛苦不堪,他母亲也终日以泪洗面,央求我想想办法……贫道虽为天师,但于此等俗世婚嫁之事,又是这等尴尬身份,实在是……束手无策,徒呼奈何。”

说着,脸上满是无奈与慈父的忧心。

陈阳心中了然,果然是为了此事。

张道珩略微停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声说道:“说来也怪,就在两天前,贫道去昭衍母亲住处的路上,竟被一对外国夫妇拦住了去路。”

“外国夫妇?” 陈阳眼神一凝。

“是的。”张道珩回忆着,语气带着一丝后怕,“他们穿着考究,举止优雅,但脸色异常苍白,最关键的是……当时虽是下午,天色尚亮,他们却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将自己完全遮在阴影里。”

撑着黑伞?

陈阳心中警铃大作,立刻联想到在澳门街头遭遇的那对血族伯爵夫妇!这些黑暗生物,竟然将触角伸到了内地,还试图利用天师府的家事做文章!他们所图必然不小!

他下意识追问:“血族?”

张道珩沉重地点了点头,确认了陈阳的猜测:“贫道也怀疑是。他们自称能帮助我儿,拆散倪、贺两家的联姻,让倪家小姐心甘情愿地投入昭衍怀中。条件……虽然没有明说,但暗示需要天师府在某些方面提供‘便利’。”

“你答应了?”陈阳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

“没有!绝对没有!”张道珩连忙否认,语气坚决,“贫道再糊涂,也知与非人异类、尤其是与境外势力牵扯过深的血族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后患无穷!当时便严词拒绝了他们。”

陈阳神色稍缓,但眉头依旧紧锁:“你做得对。那你之后,可曾为令郎卜算过此事吉凶?”

张道珩叹了口气:“卜过。只是卦象……玄奥异常,吉凶难辨,似有重重迷雾遮蔽天机,只能隐约感到一股极强的外力介入,搅乱了命数轨迹,连我也看不真切。”

陈阳闻言,暗自掐指推算。

然而,关于杭州方向,竟也如陷入一片混沌的漩涡,天机晦涩不明,似被一股强大的黑暗能量所干扰和遮蔽!

这绝不寻常!

联想到澳门血族伯爵夫妇的出现,以及此刻再次活跃的血族踪迹,陈阳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这绝非简单的儿女情长,背后很可能隐藏着针对天师府,乃至针对华夏玄门的更大阴谋!血族,还有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黑手,恐怕是想通过控制张道珩最在意的私生子,来间接掌控或影响天师府!

陈阳瞬间做出决定,必须立刻前往杭州,介入此事。既要帮张道珩了却这桩心病,让他彻底归心,坚定立场。更要揪出背后搞鬼的血族及其主使,粉碎他们的图谋!

“此事我知道了。”陈阳看向张道珩,“天师,我需立刻前往杭州一趟。”

张道珩闻言,立刻道:“陈司长,我随您一同前去!昭衍之事,我责无旁贷!”

“不可。”陈阳摇头,“不,你不能与我同去。不仅你不能去,我们今晚这场宴席,最后也要制造出不欢而散的假象。”

他看着张道珩疑惑的眼神,解释道:“黑水基金会的人,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必然在密切关注天师府的动向。若我们顷刻间便‘肝胆相照’,反而会让他们起疑。你需要留在府中,做出与我谈判破裂、忧心忡忡的姿态,迷惑他们。这有助于我们后续的放长线计划。”

张道珩也是老江湖,立刻明白了陈阳的深意,这是要将他作为一颗暗棋留在局中。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贫道明白了!陈司长深谋远虑,一切小心!天师府上下,静候佳音!”

陈阳不再多言,对张道珩微微颔首,身影一动,便如鬼魅般融入了松林的阴影之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里,直奔上清古镇的停车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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