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显示李曌旭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她似乎是在西山李府西跨院的卧室里,穿着丝质睡袍,卸了妆,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柔美,但眉宇间那抹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依旧存在。
“在哪儿呢?”李曌旭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些许慵懒和亲昵,目光灼灼地看着陈阳。
“杭州,在西林兄车上。”陈阳温和地说着,微微侧了侧手机,让沈西林能进入镜头一角,算是无声的解释。
沈西林立刻配合地凑过来半个身子,脸上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对着屏幕挥手:“弟妹!晚上好啊!有些日子没见了,您可是越来越光彩照人了!”他这话半是恭维半是真心,李曌旭的美貌和气质,确实无论何时都极具冲击力。
李曌旭看到沈西林,脸上也绽开一个得体大方的笑容,端庄而疏离:“沈会长,好久不见,您也是风采依旧。我们家陈阳在杭州,劳您费心照顾了。”
“哎呦,弟妹您这话可就见外了!我跟子白什么交情?那是过命的兄弟!他在杭州,那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我照顾他那不是应该的嘛!”
沈西林话语热络,眼神却与李曌旭隔着屏幕进行了一次无声的碰撞,两人都在笑,但那笑容底下是彼此心知肚明的试探与衡量。
“嗯,有沈会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李曌旭笑意更深。
“弟妹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子白好不容易能抽空来一趟,我们兄弟俩正好聚聚!”沈西林亦笑着回应,话里有话,“倒是弟妹你,执掌华立那么大一个摊子,日理万机,还要惦记着子白,真是辛苦了。”
“再忙也得关心自己老公不是?”李曌旭略微收敛笑容,随即不再看沈西林,目光重新黏回陈阳脸上,微微嘟唇,有点小女人的娇态,直言不讳:“老公,人家想你了~”
她这声“老公”叫得又糯又嗲,那双丹凤眼眼波流转,仿佛能穿透屏幕。
陈阳感受到身旁沈西林投来的戏谑目光,不禁有些无奈,干咳一声,低声道:“嗯,知道了。旁边有人呢。”他试图让她收敛一些。
“有人怎么了?我跟我自己老公说话,天经地义。”李曌旭非但没收敛,反而声音更柔了几分,带着刻意的撒娇意味,“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你是有主儿的。”这话看似对陈阳说,实则带着无形的宣示主权意味,清晰地传入了车内每个人的耳中。
前排副驾的江晚舟,虽然低着头,但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蜷缩了一下。至于负责开车的柳生川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李曌旭又嗲声嗲气地说:“老公,我明天飞杭州找你!我想你了,也想……让你多陪陪我和宝宝,好不好嘛~”她轻轻抚了下小腹,
陈阳有些招架不住了,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窘迫,耳根微微发热,只得含糊应道:“……想来就来吧,随你。”
“这还差不多。”李曌旭满意地笑了。
陈阳看了眼时间,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便柔声叮嘱:“不早了,早点休息,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不能熬夜。”
“知道啦,管家公。”李曌旭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细细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饮食之类的话,夫妻俩这才在一种甜得发腻的氛围中挂了视频。
车厢内一时间有些安静。
陈阳收起手机,揉了揉眉心,对沈西林无奈地笑了笑:“女人……有时候就是爱闹。”
沈西林眼中闪过些许难以言喻的复杂,随即化为意味深长的笑容,拍了拍陈阳的肩膀:“子白,这你就不懂了。会撒娇的女人最好命,弟妹这是把你放在心尖上呢。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陈阳不欲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转而问道:“西林兄,杭城分管城建、文化的副市长楚宁,你了解多少?这个人你怎么看?”
沈西林闻言,脸上玩味的笑容收敛了些,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沉香手串,缓缓道:“楚宁?这个人……能力是有的,做事也算雷厉风行,在任上推动了几个不错的项目。不过,性子急了点,胃口不小,吃相也有点难看。城建、文化、旅游……油水厚的领域,他都没落下。我听说,前不久刚被平调到省政协某个专门委员会去了。看着风向,怕是上面已经注意到他了,正在走程序‘喝茶’?”
他说着,看向陈阳,眼中带着探询。
陈阳点了点头,沉吟道:“我刚得到一些线索,他可能牵扯到一桩旧案,逼死人命,而且与倪自清有关。”
沈西林恍然,随即淡淡说道:“天下乌鸦一般黑,。”
“你跟他有牵连?”陈阳问得直接。
沈西林嗤笑一声,摆了摆手:“一点皮毛的政商关系,早撇清了。怎么,他突然被调,跟倪自清这事有关?”他反应极快,立刻将两件事联系了起来。
陈阳点了点头,将张昭衍供述中关于楚宁涉嫌迷奸卓青并致其自杀的部分,简要地说了一遍。
沈西林听完,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若此事属实,那楚宁真是咎由自取了。不过子白,你让那个卓喜去特域局自首,把张昭衍也牵扯出来,张道珩那边……会不会觉得你把他儿子往火坑里推?到时候心生怨怼,反而不美。”
陈阳目光平静,缓缓道:“我就是要让天师府的人明白,玄门之人,更需敬畏国法。触犯律法,就必须承担后果。张昭衍参与谋杀未遂,这是事实。若轻轻放过,何以服众?何以立规矩?”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至于张道珩……他爱子心切,得知儿子涉案,必然方寸大乱。以他天师府的能量,或许能周旋一二,但此事涉及特域局和我,他必然不敢硬来。届时,他第一个想到的,能救他儿子、且愿意救他儿子的,只会是我。他会主动低声下气地求我保住张昭衍。”
“然后呢?”沈西林饶有兴致地问。
陈阳如实相告:“然后,我会看在‘玄门同道’以及他‘幡然醒悟、积极配合’的份上,向特域局和有关部门打个招呼,以‘被胁迫、且犯罪中止并未造成严重后果’为由,对张昭衍从轻发落,甚至争取不起诉。这样一来,我既维护了法纪的尊严,给了张昭衍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又卖了张道珩一个天大的人情。更重要的是,经此一役,张昭衍这个天师府未来的核心人物,其前途乃至心性,都将牢牢掌控在我手中。张道珩对我,只会更加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沈西林闻言,眼中满是欣赏,抚掌轻笑道:“高!实在是高!子白啊子白,你这手腕,真是越来越老辣了。一石三鸟,既立了威,又施了恩,还埋下了长线。佩服!”
陈阳却轻轻摇头,望向窗外流逝的灯火,语气有些许疲惫:“无非是时势使然,被推着往前走罢了。人在局中,身不由己。很多时候,看似是执棋者,又何尝不是更大棋局中的一颗棋子?”
沈西林也收敛了笑容,颇有感触地叹道:“是啊,在这华夏,无论为官还是从商,本质上都是在刀尖上跳舞。不是在监狱里,就是走在去监狱的路上。子白,有时候,咱们也得为自己预设几道‘防火墙’,找好退路啊。树大招风,位置越高,盯着的人就越多。”
陈阳回过头,对他笑了笑:“但愿吧,希望我能有功成身退的那一天。”
……
车子驶入西子湖畔一座闹中取静的苏式园林宅邸。
夜色已深,园内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在月光下别有一番韵味。
沈西林见陈阳面带倦色,便体贴地说道:“子白,今天舟车劳顿,又处理了这么多事,想必也乏了。秉烛夜谈来日方长,你先好好休息。”
陈阳点头,正要随管家前往客房,脚步却下意识地顿住,转身叫住了即将走向另一方向的沈西林:“西林兄。”
沈西林停下脚步,廊下的灯笼在他温润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他微笑着看向陈阳:“嗯?还有事?”
陈阳看着这位亦兄亦友、关系复杂难明的故交,语气带着罕见的郑重:“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无意中做了什么,或者局势所迫,伤害到了你或者你的利益,希望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我陈阳,绝非有意。”
沈西林微微一怔,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无比洒脱真诚的笑容,他走上前,用力拍了拍陈阳的肩膀:“子白,你想太多了。咱们兄弟之间,不说这些。做兄弟,在心中!”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眼神清澈而坦荡,“有些事,看不清,有些路,难回头,但这份情谊,我沈西林认。天塌下来,兄弟一起扛!”
陈阳看着他,心中暖流涌动,也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做兄弟,在心中。”
“这就对了!别想太多,早点休息。”沈西林笑着说道。随即转身,哼着不成调的昆曲片段,悠闲地走向自己卧室所在的院落。
陈阳在原地,看着沈西林消失在月洞门后,才转身跟着管家走向客房。
……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进书房。
陈阳正在沈西林的书房里,鉴赏他近期新搜罗来的一批古董珍玩。酸木枝的多宝格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式瓷器、玉器、青铜器…
沈西林的女秘书周娜,一位穿着职业套装、气质干练的知性美女,正恭敬地在一旁陪同,随时听候差遣。她手中拿着白手套和软布,不时根据两个男人的需求,递上放大镜或强光手电。
江晚舟身着一身素雅的改良旗袍,安静地站在稍远一些的位置,听着陈阳与沈西林的交流,眼神专注,带着学习的神色。
“子白,你看这件嘉靖青花云龙纹大缸,这发色,这龙纹的气韵,尤其是这‘回青’料特有的紫妍之色,可是市面上难得的精品了。”沈西林指着一件半人高的青花大缸,语气带着得意。
陈阳俯身仔细查看,手指虚抚过冰凉的釉面,点头赞道:“不错,胎体厚重,釉质莹润,青花发色浓艳,晕散自然,龙纹绘制凶猛有力,确实是嘉靖官窑的上乘之作。不过西林兄,你看这龙爪的处理,似乎比标准的五爪龙更显犀利张扬一些,倒像是嘉靖皇帝本人崇尚道教、追求力量感的审美体现。”
沈西林哈哈大笑:“精辟!还是子白你眼光毒!我当时也觉着这龙纹格外有劲道,看来是蒙对了!”
周娜适时奉上茶点,微笑道:“陈先生学识渊博,真是让我们受益匪浅。”
江晚舟也轻声附和:“陈先生对历史和美学的理解,总是能让人有新的启发。”
就在这时,陈阳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看来电显示,是浙省纪委书记梁明昌。
陈阳对沈西林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拿起手机走到窗边接通。
“梁书记,您好,冒昧打扰了。”陈阳语气客气。
电话那头传来梁明昌沉稳而热情的声音:“陈司长您太客气了!您能来电,是我们的荣幸!刚开完会,秘书才把手机给我,抱歉让您久等了。”
“梁书记日理万机,是我冒昧才对。”陈阳寒暄两句,便切入主题,“听说……省政协的楚宁同志,最近工作有些变动?”
梁明昌在官场沉浮多年,立刻心领神会,语气变得严肃而谨慎:“是的,陈司长。楚宁同志确实已经调到政协工作。关于他的一些情况……组织上正在按照相关规定进行了解。”他没有明说“调查”,但“了解”二字在特定语境下,已是十足的暗示。
“哦,是这样。”陈阳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不再深问,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相信组织会公正处理。对于一些害群之马,确实不能姑息,这关系到党和政府的形象,也关系到社会的公平正义。”
“陈司长说得是!我们一定严肃执纪,不辜负组织和人民的信任!”梁明昌立刻表态,心里已经明白,楚宁这件事,组织内部是挂了号的,而且这位背景深厚的陈司长,显然也在关注。
陈阳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不再多问,又客气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回到鉴赏区,沈西林好奇地问:“子白,什么事?看你表情挺严肃。”
陈阳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一点公事,跟梁书记沟通一下。”
沈西林心照不宣,也不再追问,重新将注意力拉回藏品上,拿起一件小巧的玉壶春瓶,调侃道:“来来来,继续看宝贝。子白,你看这件,我可是打眼了,差点当乾隆本朝的收了,后来才发现是民国仿的,差点没把我气死!”
陈阳接过,仔细看了看,也笑了:“西林兄,你这回可真是‘吃药’了。这釉面贼光太亮,画工也略显板滞,缺乏乾隆朝的灵动之气。不过仿得也算精细,留着当个标本也不错。”
两人就着藏品,又开始了一番专业的品评和互相打趣,气氛轻松融洽。
周娜和江晚舟在一旁听着,也不时掩口轻笑。
正当陈阳对一件唐三彩马俑的釉色赞叹不已时,管家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恭敬地禀报:“沈先生,陈先生,李曌旭女士到了,车已经停在门口。”
沈西林立刻放下手中的放大镜,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哎呀,弟妹动作真快!子白,走,我们一起去迎接!”
陈阳也愣了一下,没想到李曌旭动作如此之快,说来就到。他放下手中的陶俑,整理了一下衣襟,也跟着站起身。
一旁的江晚舟,在听到“李曌旭”三个字时,心脏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手指下意识地悄悄攥住了衣角,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忐忑和自卑,同时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周娜则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心中暗忖,这位李家的千金、华立的掌门人突然驾临,恐怕不只是思念丈夫那么简单。
几人迎出书房,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宅邸的前院。
只见宅邸大门处,一辆保姆车静静停驻。
车门打开,李曌旭弯腰下车。她今天的穿着出乎意料的简单,一件质地极佳、剪裁完美的纯白丝质衬衫,下摆利落地扎进一条修饰腿型的经典蓝色高腰牛仔裤里,脚上是一双看似普通、实则量身定制的软底平底鞋。脸上未施粉黛,乌黑柔顺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
然而,就是这样一身简约到极致的装扮,却丝毫无法掩盖她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和那堪称完美的身材比例。衬衫勾勒出她上身优美的曲线,牛仔裤包裹着笔直修长的双腿,平底鞋更衬得她步履轻盈,带着一种健康的活力。
她的美貌是极具攻击性的,肌肤白皙胜雪,五官精致绝伦,却又因为那双清澈冷静且仿佛能洞悉一切的丹凤眼,而显得疏离且高高在上。她只是站在那里,周遭的园林景致仿佛都成了她的背景板,权贵家族继承人骨子里的那种自信、从容与强大气场,瞬间让周遭的一切,包括精心打扮过的江晚舟和周娜,都黯然失色。
看到陈阳出来,李曌旭脸上立刻绽放出明媚灿烂的笑容,那笑容纯粹而热烈,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她完全无视了其他人,几步上前,大大方方地张开双臂,直接抱住了陈阳,声音又软又糯:“老公!想死我了!”
陈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微微一怔,闻到她发间熟悉的清香,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心中也是一软,伸手轻轻回抱住她,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这么多人看着呢,也不怕羞。”
“我抱我自己老公,有什么好羞的!”李曌旭理直气壮,又在他怀里蹭了蹭,才松开手,但依旧挽着他的胳膊,宣示主权般紧紧贴着。
沈西林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哎哟哟,真是伉俪情深,羡煞旁人啊!弟妹,你们这恩爱秀得,让我这孤家寡人情何以堪啊!”
李曌旭这才仿佛刚看到沈西林一般,松开陈阳的胳膊,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与沈西林轻轻一握,笑容得体:“沈会长说笑了,您这‘孤家寡人’可是坐拥无数红颜知己,我们这才哪到哪。倒是这次来得匆忙,没打扰您吧?”
“哪里的话!蓬荜生辉,求之不得!”沈西林笑着回应,两人握手间,眼神再次进行了一次短暂的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接着,李曌旭目光转向稍后一些的江晚舟和周娜,主动走了过去。
与周娜握手时,李曌旭笑容职业,带着上位者的温和,公式化地说了句“周秘书,好久不见”,周娜连忙恭敬回应。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江晚舟身上。
那一刻,李曌旭脸上的笑容未变,但那双丹凤眼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冰冷至极的厌恶与审视,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让敏感的江晚舟清晰地捕捉到了,让她不由自主地微微低下了头。
“这位就是曾经名动宝岛、荣获金马殊荣的江晚舟江小姐吧?我看过你的作品,戏演得真不错。”李曌旭主动伸出手,语气听起来温和客套。
江晚舟连忙伸手与她轻轻一握,触手只觉对方指尖微凉,她努力保持镇定,垂下眼睑,恭敬地回应:“李总您好,您过奖了。那都是以前不懂事时候的拙劣表演,登不得大雅之堂,让您见笑了。”
“江小姐太谦虚了。能拿到金马奖,总是有过人之处的。”李曌旭淡淡一笑,收回手,便不再看她,很自然地重新挽住陈阳的胳膊,仿佛他才是她此行的唯一中心和归属。
阳光洒在这对夫妻身上,勾勒出和谐般配的身影。
沈西林笑着引路:“来来来,别在门口站着了,弟妹一路辛苦,快进屋说话。”
一行人向着宅内走去,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已是波澜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