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南匈奴王庭,早已褪去了昔日冒顿单于、老上单于时期统一北方、威慑汉室的荣光,内部四分五裂。
如同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四处漏水的破船,正无可挽回地滑向衰败的深渊。
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大单于,其权威早已如同风中残烛,只能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尊荣。
以悍将吾斯、车纽等人为首的叛军,势力猖獗,公然挑战王庭正统,战火在阴山以南、靠近汉境的草原上持续燃烧,吞噬着本就有限的资源和人力。
大单于焦头烂额,被迫派遣自己麾下较为得力的儿子——右贤王于夫罗及其弟呼厨泉,率领王庭还能掌控的主力部队前往镇压,试图扑灭叛乱的火焰,挽回那摇摇欲坠的统治。
然而,战事进展缓慢,叛军熟悉地形,骁勇善战,王庭军队屡遭挫败,士气低落。
除了正面战场上咄咄逼人的叛军,那些表面上仍尊奉王庭号令的各方大小部落,也早已是各怀鬼胎,阳奉阴违。
他们或是为了保存自身实力,对征调兵员、缴纳贡赋的命令推三阻四;
或是暗中与叛军眉来眼去,待价而沽;
更有甚者,如刘豹所在的部落,仗着兵强马壮,地处相对偏远,对王庭的指令时常敷衍了事,甚至公然侵吞、截留本该上缴给单于庭的牲畜和财物。
刘豹部与于夫罗部之间,更是因为草场争夺、旧日恩怨等因素,摩擦不断,关系势同水火。
整个南匈奴,已然是一盘散沙,陷入了无尽的内耗与猜忌之中,再也无法凝聚起曾经令汉室寝食难安的强大力量。
就在这片混乱、虚弱与各自为政的背景下,凌云率领的五千汉军精骑。
如同来自南方的致命风暴,又如同草原传说中无声无息的鬼魅,以惊人的速度和精准,悄然切入了刘豹部落活动的核心区域。
他们严格遵循着八百年前冠军侯霍去病的传世战法,彻底放弃了所有拖慢行军速度的笨重辎重车辆、营帐乃至多余的粮草。
全军一人配备双马,部分精锐甚至达到三马,将机动性追求到了极致。
他们如同最狡猾、最隐忍的狼群,昼伏夜出,利用之前贸易往来和细作侦查所积累的对水脉、草场分布的熟悉。
巧妙地绕开了刘豹布置在前线、用以预警和拦截的游骑哨探,进行着大胆而致命的大纵深迂回穿插。
目标直指其防御相对松懈、却是生存命脉所系的后方牧场与冬季聚居地!
战争,以最突兀、最残酷的方式,骤然降临到这些尚在睡梦之中或正准备开始一天放牧生活的刘豹部民头上。
黎明的宁静被如同滚雷般由远及近、迅速放大的马蹄声无情踏碎!
黑色的汉军骑兵如同从地狱冲出的旋风,伴随着令人胆寒的冲锋号角,狂暴地冲入毫无准备的营地!
他们见帐篷就投掷火把,烈焰瞬间升腾,吞噬着羊毛毡房;
见任何手持武器或有抵抗意图的牧民,便毫不留情地挥动马刀,或是精准地射出致命的箭矢;
他们驱赶着受惊炸群、代表着部落财富和生存基础的牛羊马匹,如同驱赶自家牲畜;
他们冲入仓库,将里面堆积的、准备用以度过漫长寒冬的肉干、乳酪、粮食洗劫一空,带不走的便就地焚毁!
来不及组织起任何有效抵抗的牧民,在汉军铁蹄的践踏和精准的箭雨下凄厉哀嚎,纷纷倒地,鲜血染红了枯黄的草场。
营地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妇孺的哭喊声、牲畜的惊叫声与兵刃的碰撞声、汉军的喊杀声交织成一曲毁灭的交响乐。
昔日水草丰美、生机勃勃的牧场,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便化为了遍布焦黑残骸、尸横遍野的人间炼狱!
当刘豹接到后方如同雪片般飞来的紧急噩耗,惊怒交加,几乎咬碎钢牙,他匆忙集结起部落的主力骑兵,怀着满腔怒火赶往遭受袭击的地点,意图与汉军决一死战。
然而,每一次,当他率领大军气喘吁吁地赶到时,留给他的只有仍在燃烧的废墟、族人的尸体和被洗劫一空的惨状,以及汉军绝尘而去后那一道消失在草原地平线上的烟尘。
凌云根本不与他进行任何形式的正面交锋,严格执行着“一击即走,远遁千里”的战术。
利用远超匈奴人的超强机动性和对补给点的无情掠夺(以战养战),汉军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如同幽灵般与刘豹的主力兜着圈子,让刘豹疲于奔命,拳头一次次砸在空处。
而一旦刘豹因焦躁而分兵寻找汉军踪迹,凌云又会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敏锐地抓住机会,指挥部队从意想不到的方向突然杀出,以优势兵力将那些脱离主力的匈奴偏师一口口干净利落地吃掉。
刘豹的部落被这种前所未见的打法彻底搅得天翻地覆,人心惶惶,牧民不敢远出放牧,生产完全陷入停滞,人口和牲畜的损失以惊人的速度攀升,部落的实力正在被一点点地、无情地放血、削弱。
焦头烂额、实力急剧受损的刘豹,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不得不暂时放下往日的骄傲与对王庭的不屑。
接连派出了数波最精干的快马信使,携带着措辞恳切(甚至带着哀求)的求救信,向名义上的最高领袖——大单于紧急求援。
然而,此时的王庭正被吾斯叛军的主力死死缠在南部战场,兵力捉襟见肘,自顾尚且不暇。
哪里还有余力去救援一个平日就不太听话、如今又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部落?
大单于收到刘豹的求救信,看着面前同样吃紧的军情报告,也只能徒劳地叹息一声,将求救信搁置一旁。
他如今甚至连借此机会惩戒刘豹往日不恭的力气和资本都没有了。
更让刘豹处境雪上加霜的是,于夫罗在第一时间得知了他的窘境后。
非但没有丝毫唇亡齿寒的同情,反而心中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快意。
他利用向大单于汇报前线军情的机会,不断“添油加醋”,极力渲染凌云此次出击的雷霆之势与决绝之心。
他声称汉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力惊人,远非往日那些只能守城的边郡士卒可比,尤其那模仿霍去病的战法,更是防不胜防。
他暗示甚至明示大单于,如果此刻分兵去救援那个桀骜不驯的刘豹,不仅会使得本就兵力不足的平叛战线更加脆弱。
可能导致全线崩溃,更会彻底激怒凌云这个煞星,将汉军的兵锋直接引向已经虚弱不堪的王庭本身!
他极力劝说大单于,必须壮士断腕,放弃刘豹,让他自生自灭,集中所有力量先解决心腹之患吾斯叛军,才是唯一明智的生存之道。
在内有叛军作乱、外有汉军雷霆打击的双重压力下,再加上于夫罗在一旁不断地“晓以利害”,大单于最终做出了一个冰冷而现实的决定:
勒紧裤腰带,无视刘豹一遍比一遍急切的求救,将他和他那正在被烈火吞噬的部落,彻底抛弃,任其自生自灭。
派出的求援信使如同泥牛入海,杳无音信。部落内部,哀鸿遍野,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实力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急剧消融。
刘豹被困在四处燃烧的营帐废墟之间,听着族人绝望的哭喊与呻吟。
望着眼前那片曾经象征着他部落繁荣与力量的、如今却已化为焦土的丰饶牧场,一股彻骨的寒意与如同毒蛇啃噬般的悔恨,终于彻底淹没了他。
他恍惚间想起去年冬季,自己是如何志得意满地率领铁骑南下,以为五原汉军软弱可欺,可以随意掳掠。
那满载而归的得意与对汉人的轻视,如今想来是何等的愚蠢与短视!
他后悔,后悔当初为何要贪图那点财物,去主动招惹凌云这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用兵如此狠辣果决、行事如此不留余地的煞星!
此人简直比草原上传说中最凶残、最狡猾的白毛狼王还要可怕十倍!
“凌云……凌云……” 刘豹双目布满血丝,眼神涣散,望着南方汉地方向,口中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嘶哑而充满绝望。
“早知今日……早知你有如此手段,如此狠心……我刘豹就算饿死冻死在草原上,也绝不敢犯你五原一寸土地啊!”
可惜,这世间从未有过后悔药可卖。他的部落,已然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岌岌可危,而来自凌云的、那仿佛永无止境的惩罚与毁灭的风暴,似乎还远未到达终点。
草原上那套最原始、最赤裸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犯强必诛——此刻正用最残酷、最血腥的方式,冰冷地教育着每一个敢于挑衅强大敌人的愚昧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