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山庄的客院内一片静谧。
几盏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庭院映照得颇为雅致。
偶尔有巡夜的弟子路过也是脚步轻盈目不斜视,尽显名门大派的规矩与气度。
方少白一直将四人送到了客院门口。
“……上官兄,今夜你们且安心歇息。”方少白一脸歉意地看着四人,“……师父他老人家公务繁忙,刚才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我会吩咐厨房送些安神的汤药过来,这客院四周我也加派了人手巡视,绝不会让那黑衣人再有机会惊扰。”
看着方少白那真诚的眼神,上官逸心中五味杂陈。
“……有劳方兄费心了。”上官逸拱手一礼神色疲惫,“……你也早些休息。”
送走方少白后四人走进了正房。
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原本还要说什么的萧远被苏樱一个眼神制止了。
苏樱像个细心的小媳妇一样先是检查了窗户是否关严,又走到香炉旁用银簪拨弄了一下里面的檀香,确认没有异样才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用手指沾了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
“安”。
这是江湖人确认环境暂且安全的暗号。这客院虽然在慕容山庄内部,但毕竟是用来招待贵客的,隔音极好,只要不是大声喧哗,即便有高手在院外也听不清屋内的低语。
看到这个字,萧远一直紧绷的肩膀才猛地垮了下来。
他一屁股坐在圆凳上,抓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然后重重地把茶壶墩在桌上,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骂道:
“……他娘的!真是憋屈死俺了!刚才看着那个老匹夫一脸道貌岸然的样子,俺真想一刀劈开他的胸膛,看看他的心是不是黑的!”
“……若是那一刀劈下去,我们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上官逸走到桌边坐下,将怀里那个一直被他视若性命的木盒随手掏了出来轻轻放在桌上。
那动作随意得就像是扔一块抹布。
萧远盯着那个木盒虎目中满是疑惑:“……上官大哥,这盒子里……到底是啥?俺记得咱们身上啥也没带啊,你别真是随便在路边捡了块石头吧?”
上官逸看着那个木盒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他伸手打开了盖子。
盒子里空空荡荡,除了底座上那一层原本就有的红绒布,连根毛都没有。
“……空的?”萧远瞪大了眼睛,“……你就拿个空盒子把慕容问天吓成那样?”
“……这就是个空盒子。”
上官逸淡淡地说道,“但在慕容问天眼里,这里面装的是他的命门,是他的破绽,是他完美一生中唯一的污点。”
“……只要我不打开,这个盒子对他来说就有千钧重。他会无数次地想象里面到底是什么,是衣角的碎片?是崩断的指甲?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苏樱点了点头接口道:“……这就是攻心,他越是聪明越是多疑就越会自己吓自己,在他确认这里面是什么之前,这个空盒子就是我们最好的护身符。”
阿青坐在一旁看着那个空盒子小声说道:“……可是上官大哥,我们一直这样骗他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吧?”
“……能拖一天是一天。”
上官逸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的声音很轻却很有节奏。
“……比起这个盒子的真假,今晚我们确认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身上。
上官逸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在这封闭的房间里回荡:
“……真凶确认了。李玄前辈是死于慕容问天之手,这一点已无可辩驳。”
“……那么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想。两年前李玄前辈为什么会去枯叶村?是为了追查名剑山庄灭门案的真凶。他查到了线索,那个线索指向了谁?指向了能让他震惊、让他不敢置信的人。”
萧远的瞳孔猛地一缩,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上官大哥,你的意思是……”
“……名剑山庄也是他灭的。”
上官逸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个推论。
虽然早已在心中想过无数次,但当这句话真正说出口时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如果是魔教,李玄前辈查到了只会愤怒,绝不会是那种见鬼一样的震惊。只有查到了自己的师兄,查到了这位正道领袖头上他才会那样死不瞑目。”
上官逸的眼神中闪烁着寒光,他在脑海中将这几年的经历像穿珠子一样串联起来。
“……还有万兽谷。”
“……师傅是当世豪杰,万兽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就算是魔教大举进攻,师傅打不过也至少能跑。可那一夜万兽谷被灭得太干净了太彻底了。”
“……之前我们一直以为是魔教所为。但现在想来,如果是魔教大张旗鼓地攻打万兽谷,江湖上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正道各派为什么没有一人援手?”
苏樱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接过了话头语气森寒:
“……除非动手的不是魔教,或者说不仅仅是魔教。”
“……如果有一个人他既有通天的手,又有正道领袖的身份可以封锁消息、麻痹项前辈的警惕心……”
“……慕容问天。”
萧远狠狠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咔咔”的脆响。
“……除了他,没人能做到这一点。项前辈是你父亲的旧识,他一定也知道些什么或者是手里有什么东西让慕容问天不得不杀人灭口。”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终于汇聚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
名剑山庄。
万兽谷。
李玄之死。
这三桩惊天血案的背后都站着同一个影子——那个温润如玉受万人敬仰的武林盟主。
“……他到底图什么?”
阿青有些茫然和恐惧,“……他已经是武林盟主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什么还要做这些坏事?为什么还要灭了上官大哥的家?”
“……或许是为了《独孤剑典》,或许是为了别的我们还不知道的秘密。”
上官逸看着摇曳的烛火,目光幽深。
“……不管是为了什么,既然这层窗户纸已经在我们心里捅破了,那我们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我们现在就在他的肚子里,从这一刻起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要无比小心。”
上官逸站起身将那个空盒子重新揣入怀中,动作珍重得仿佛那真的是绝世珍宝。
“……今晚轮流守夜。萧远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不要睡死,兵器不离身。”
“……慕容问天虽然暂时被这个盒子镇住了,但他那种人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一定会来试探,甚至会来偷。”
“……只要他伸手,就是我们抓他现行的时候。”
萧远抱着【破军】刀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杀气腾腾:
“……放心吧大哥,今晚就算是只蚊子飞进来俺也能听出公母!”
夜色更深了。
客院的窗纸上映出四道剪影,在这座金碧辉煌、被誉为正道圣地的慕容山庄里,这间小小的客房成了唯一清醒的孤岛。
而在黑暗的深处一双眼睛正透过层层院墙冷冷地注视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