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项小组的成员在四十八小时内陆续抵达12号研究站。他们是通过特殊渠道调集来的,每一位都是在各自领域内站在人类智慧金字塔尖的人物,脸上带着长途旅行的疲惫,但眼神中却燃烧着接触未知的、近乎狂热的兴奋。
小组由三人主导:
· 莫里亚蒂博士,一位年迈的理论物理学家,以研究超弦理论和多维空间模型闻名,他的思维似乎永远在十一个维度中穿梭。
· 伊莎贝拉·张,一位年轻的数学天才,专攻拓扑学和抽象代数,她能看见数字和形状背后的灵魂。
· 沃夫冈·克鲁格博士,一名认知科学家兼信息理论专家,他的研究方向是意识如何编码和处理信息。
他们的到来,让原本就紧张的研究站气氛增添了一种学术上的剑拔弩张。索伦森博士代表站点管理层,阿雅和佩特洛娃博士作为发现者,共同参与了第一次简报会。
会议室内,全息投影展示着Scp-045的三维模型、其表面纹路的拓扑展开图,以及那段诡异的、与纹路存在72.3%数学关联的微生物dNA序列。
“……综上所述,”阿雅做完了最后的陈述,“我们怀疑Scp-045不仅仅是一个物理实体,更是一个活跃的‘信息源’,其存在本身就在向外辐射某种结构性信息,并能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将其刻印到生命的基础代码中。”
长时间的沉默。莫里亚蒂博士扶着老花镜,几乎将脸贴到了全息投影上,喃喃道:“正十二面体……四维正六百胞体的投影……信息载体……妙啊!这或许不是雕刻,而是……溢出!高维结构在低维空间投影时,其信息密度过高,导致部分‘描述自身’的信息泄露到了周围环境中!”
伊莎贝拉·张飞快地在自己的平板电脑上演算着,头也不抬:“将几何特征转化为离散的数学参数集,再与基因序列的数学特征进行比对……方法粗糙,但方向是对的。匹配度72.3%?考虑到信息在生物载体中传递必然存在的噪声和衰减,这个数字已经高得吓人了。我们需要一个更精确的数学映射函数。”
克鲁格博士则眉头紧锁,他的关注点截然不同:“信息……能被‘理解’吗?这些微生物显然不‘理解’这段代码,它们只是被动承载。但如果一个拥有复杂认知系统的大脑,比如人类,接触到了这种未经滤过的、高维度的‘原始信息’,会发生什么?”
他的问题让会议室温度骤降。
格雷格主管的影像适时介入:“这就是你们的首要任务,克鲁格博士。评估这种‘信息’对认知系统的潜在影响。我们需要知道,研究它本身,是否就是一种收容失效。”
工作迅速展开。研究站最好的实验室被分配给了专项小组,计算资源向其无限倾斜。伊莎贝拉·张开始构建复杂的数学模型,试图为Scp-045的表面纹路建立一个完整的数学描述,并寻找将其“翻译”成其他信息形式(如基因序列,甚至可能是简单的符号指令)的可能性。
莫里亚蒂博士则沉浸在更高维度的计算中,试图推演Scp-045的本体在四维乃至更高维度可能的结构和运作方式,希望能从根源上理解其信息辐射的原理。
而克鲁格博士,则设计了一系列谨慎的心理-生理学实验。他首先利用动物模型(从小鼠到更复杂的灵长类),让它们在受控环境下,通过视觉或听觉(将几何模式转化为声波)接触经过极度简化和过滤的、源自Scp-045纹路的模式信号。
初期结果令人不安。
暴露在模式信号下的小鼠,表现出刻板行为加剧,其脑电图显示出异常的同步化波动。一只猕猴在接触一段由伊莎贝拉·张的模型生成的、模拟Scp-045信息特征的复杂音频后,陷入了长达数小时的僵直状态,仿佛大脑在处理远超其容量的数据。
“认知过载。”克鲁格博士记录道,“低级神经系统无法处理这种结构的信息。它像一种……神经毒药。”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对一名自愿参与初步测试的人类研究员——团队里一位名叫里德的年轻数学家——的实验中。实验内容相对安全:仅仅观察一组由计算机生成的、基于Scp-045纹路抽象出的动态分形图案,并描述主观感受。
实验开始时很顺利。里德描述着图案的对称、复杂和“非欧几里得”的美感。但随着图案变化速度加快,复杂性增加,他的语速开始变慢,眼神变得有些空洞。
“它……它在自我引用……”他喃喃道,“每一个旋转都包含上一个旋转的……倒影……不,是投影……我看不到尽头……”
突然,他停止了描述,双手紧紧抓住座椅扶手,指关节发白。他的额头渗出冷汗,呼吸变得急促。
“里德博士?”克鲁格博士通过麦克风询问。
里德没有回答,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瞳孔放大。几秒钟后,他猛地向后一仰,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似的惊叫,随即陷入了昏迷。
医疗小组迅速介入。生理检查显示他的生命体征平稳,但脑部活动却呈现出一种高度有序但完全异常的模式,类似于癫痫持续状态,但又有所不同。仿佛他的大脑被强行塞入了一个无法运行的错误程序,陷入了逻辑死循环。
“强行将高维几何结构引入三维大脑进行处理……”克鲁格博士脸色铁青地看着脑电图,“就像试图用算盘计算混沌系统的轨迹。硬件不兼容。”
里德在六小时后苏醒,但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短期记忆受损,空间感知能力出现偏差,并且对任何复杂的几何图案甚至是普通的伊斯兰风格装饰都会产生强烈的恐慌和生理不适。他被诊断为永久性认知损伤,立即被调离并送往基金会专用的医疗设施。
“几何毒血症(Geometric toxemia)。”克鲁格博士在事故报告中使用了他创造的新词,“Scp-045所承载的信息,对人类认知系统具有直接的、器质性的毒性。它不仅仅是数据,它是一种……认知病原体。”
这个消息像一颗深水炸弹,在研究站内部引爆。恐惧不再是抽象的,它有了具体的面孔里德博士那张因无法理解之物而崩溃的脸。
伊莎贝拉·张的数学建模工作也因此受到了直接影响。在试图深入理解那段“异常dNA序列”与Scp-045纹路的深层数理联系时,她报告称经历了剧烈的偏头痛和短暂的视觉扭曲,仿佛那些公式和图形在她脑海中活了过来,试图重新排列她的思维结构。她被迫放缓了进度,并加强了心理监测。
Scp-045的威胁等级被非正式地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它不再仅仅是可能摧毁一艘潜艇、甚至改造生态圈的实体。它是一个思想的黑洞,一个知识的陷阱。理解它,本身就可能意味着疯狂的代价。
阿雅再次站在观察窗前,感觉那面厚重的复合玻璃从未如此脆弱。里面的那个正十二面体,安静、美丽、遵循着自身的规律。但它所蕴含的“知识”,对人类而言,却是纯粹的毒药。
它就像一颗结满了诱人果实的树木,但每一颗果实都蕴含着足以烧毁心智的火焰。基金会试图摘下果实,分析它的成分,却发现连靠近树枝,都可能被其无形的辐射灼伤。
格雷格主管的新命令下达了,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即刻起,所有直接针对Scp-045信息本质的研究,仅限于纯理论数学推演和已获数据的间接分析。严禁任何形式的、可能导致人员直接或间接接触其‘信息模式’的实验。安全,是唯一优先级。”
研究陷入了僵局。他们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却发现那边缘锋利无比,足以割裂任何敢于触碰它的意识。
深海研究站,仿佛变成了一个围绕着致命知识源泉建立的修道院,学者们只能在远处敬畏地观望,深知那源泉中的水,既能解渴,亦能焚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