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大比如火如荼地进行，越到后面，竞争越是激烈残酷。能留到现在的弟子，无一不是实力与运气兼备者，至少……在遇到林风之前，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林风站在三十二强的行列里，显得格外扎眼。周围要么是气息沉稳、目光锐利的剑修法修，要么是气血旺盛、体魄强横的体修，唯有他，缩在角落，气息平平，眼神还有些飘忽，时不时警惕地摸摸怀里，又或者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以及被明令禁止的储物袋里那些“危险品”）。
周围投来的目光复杂难言。鄙夷者有之，觉得他纯粹是走了狗屎运；好奇者有之，想研究他到底怎么混到现在的；忌惮者亦有之，毕竟这小子邪门得很，谁知道他还有没有藏着什么更离谱的“被动技能”。
但有一道目光，始终平静、专注，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的意味，落在林风身上。
那是战玲珑。
这位外门公认的天之骄女，冰灵根的天才，从林风用“烟花战术”闪瞎张莽眼睛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行事作风与常人迥异的师弟。起初或许只是觉得有趣，像看到一出意外的闹剧。但随着林风一场场“赢”下来，方式一次比一次离谱，战玲珑的观察也从随意变得认真。
她站在人群稍远的位置，身姿挺拔如寒松，冰蓝色的眸子清冷透彻，仿佛能映照出一切细节。她没有像其他弟子那样单纯嘲笑林风的“运气”或“卑鄙”，而是在脑海中，一帧帧回放林风这几场比试的关键节点。
第一场对张莽：看似是劣质飞剑自爆的意外，但战玲珑注意到，林风在掷出飞剑前，有一个极其细微的、调整角度的动作，并且飞剑脱手后，他立刻就闭眼捂耳后退，仿佛……早知道会爆炸且有强光？是巧合，还是计算？
第二场对李寒锋：那番关于剑器瑕疵的“高论”，乍听像是胡诌，但战玲珑回忆李寒锋当时的反应——被说中锻造细节的惊讶，被点出自身困扰时的震动——这绝非单纯忽悠能做到。林风要么真有惊人的炼器眼力（哪怕理论基础听起来很跳跃），要么就是对李寒锋此人、此剑有过极其深入的调查了解，并巧妙利用了对方对剑的痴迷和担忧。无论哪一点，都说明他不简单。
第三场对赵富贵：气味攻击。战玲珑当时离得不近，但也隐约闻到那股怪味。事后她特意去查阅了一些偏门的炼丹和毒理典籍，发现林风描述的那些失败丹药成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混合后确实可能产生复杂且刺激的气味，但能否达到让一个筑基修士瞬间腹痛失能的程度？或许赵富贵体质特殊，或许……那失败产物中还发生了某种未知变化？林风是误打误撞，还是早有预谋？
第四场对王铁柱：失控法器的乱窜干扰。这是最像“纯意外”的一场。但那件青铜残盘失控的时机，林风在法器失控后的反应（最初的呆滞后立刻抓住机会偷袭），以及他选择的攻击方式（最简单基础的拳脚，针对对手松懈的瞬间和下盘）……时机把握之精准，行动之果断，绝不是一个被意外吓傻的人能做到的。
综合来看，战玲珑得出了一个让她自己都有些惊讶的结论：这个看似慌慌张张、全靠运气和歪门邪道取胜的林风，在每一次看似荒唐的危机或意外中，都隐隐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适应性、观察力，以及对时机的敏锐捕捉能力。他的方法往往不按常理，效果难以预测，但最终，他似乎总能以一种极低的风险成本，达到“获胜”或“自保”的目的。这不像是一个纯靠运气的傻瓜，更像是一个……善于利用混乱、制造意外、并在意外中寻找机会的另类天才？
当然，也有可能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叠加，林风就是个运气好到爆棚的糊涂蛋。
战玲珑更倾向于前者。因为巧合太多，就成了必然。她冰蓝色的眼眸中，兴趣渐浓。这个林风，身上有种矛盾的特质，表面怂包荒唐，内里或许别有乾坤。他到底是真的深藏不露，还是某种特殊天赋（比如吸引麻烦并歪打正着）的拥有者？
她决定，亲自去接触一下。
林风正为下一轮比试发愁。法器被禁，怀里那些瓶瓶罐罐经过赵富贵事件后他自己都有点怕，嘴遁对李寒锋那种特定类型或许有效，但不可能每次都灵……难道真要靠《猛虎拳》和《基础身法》去跟那些至少掌握了一两门黄阶中品甚至上品功法的同门硬拼？
就在他愁眉苦脸，考虑是不是该去临时抱佛脚，再练两招或者买点正经符箓时，一道清冷的气息靠近，周围嘈杂的声音似乎都安静了几分。
林风下意识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以及那张清冷绝伦、却仿佛笼罩着一层寒霜的容颜。战玲珑正站在他面前，微微低头看着他，冰蓝色的眸子如同两颗剔透的宝石，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周围瞬间投来无数道惊诧、羡慕、好奇的目光。战玲珑居然主动找林风？！这个外门风云人物，平时可是生人勿近，连张莽那种家世天赋都不错的追求者都难得她一个正眼。
林风也是吓了一跳，连忙站直身体，有些局促地行礼：“战……战师姐。” 他心里打鼓，这位冰山师姐找自己干嘛？难道是自己之前几场的“表演”太过火，惹得这位天才师姐不满了？还是张莽请她来出头的？
战玲珑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她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声音清越如冰泉击石，却带着一种直透人心的力量：
“林风师弟。”
“啊？在！”林风条件反射般应道。
战玲珑美目微眯，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仔细地打量着林风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缓缓问道：
“你这几场比试，我看了。”
林风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因为这个！
“烟花扰敌，言说剑器，异味制胜，法器乱局……”战玲珑每说一场，林风的心就更虚一分，“看似皆是意外巧合，举止亦多荒唐。”
她话音微微一顿，目光陡然变得更加锐利，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探究：
“你告诉我……”
“你到底是真傻……”
“还是在装傻？”
最后三个字，她问得极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林风心坎上。
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弟子们，也都屏住了呼吸。是啊，这也是他们很多人心中的疑问！林风这家伙，到底是真像他表现的那么不靠谱，还是故意扮猪吃老虎？
林风只觉得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战玲珑的目光太有穿透力了，在她面前，自己那些小把戏、小侥幸，仿佛都被一层层剥开，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下。他能感觉到，这位师姐不是随口一问，她是真的看出了什么，产生了怀疑。
承认真相？说自己其实是穿越的，有点前世理工思维，喜欢瞎鼓捣，但很多真是运气和误打误撞？那怕不是会被当成失心疯或者夺舍的老怪物抓起来研究。
继续装傻？可看战玲珑这架势，普通的装傻充愣恐怕糊弄不过去。
电光石火间，林风心念急转。他脸上那点慌张和局促，反而在战玲珑锐利的注视下，渐渐“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种更纯粹的……茫然和憨厚？
他眨了眨眼，露出一副被问懵了的表情，然后，在战玲珑和周围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他忽然伸手，从怀里（又是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小小的、用干净油纸仔细包好的方块。
他动作自然地解开油纸，露出里面三颗圆滚滚、色泽……呃，有些斑驳不均匀，淡黄色中夹杂着几缕灰白和焦黑纹路的丹药。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谷米清香和些许焦糊味的味道散发出来。
林风将油纸托在掌心，递到战玲珑面前，脸上绽开一个堪称“憨态可掬”的笑容，眼神“清澈”而“真诚”地看着战玲珑，用无比自然的语气问道：
“战师姐……”
“你饿了吗？”
“我新炼的辟谷丹，味道还行……吧？要不要尝尝？”
“……”
“……”
论剑场这一角，时间仿佛凝固了。
战玲珑清冷绝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近乎呆滞的错愕。她那能洞彻许多法术破绽、能分析复杂战局的思维，在这一刻，被林风这毫不相干、离谱至极的回应，打得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饿了吗？辟谷丹？
她堂堂冰灵根天才，筑基后期修士，会需要吃辟谷丹？而且还是他“新炼的”、看起来就很不靠谱的辟谷丹？
他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吗？还是根本没听懂？或者……是在用这种方式，回避问题？
周围的弟子们也全都石化了。他们预想过林风可能会慌张否认，可能会得意承认，可能会胡扯狡辩……但万万没想到，他会掏出一把品相堪忧的辟谷丹，问战玲珑饿不饿？！
这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张莽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个林风，竟敢如此亵渎他心目中的女神！用这种低级拙劣的方式转移话题！
然而，战玲珑在最初的错愕之后，迅速恢复了平静。她没有动怒，也没有嫌弃地推开，反而重新审视起林风递过来的那三颗“辟谷丹”，以及林风那张写满“无辜”和“真诚”（至少表面如此）的脸。
丹药的品相确实很差，火候明显不均，杂质也多，说是失败品也不为过。但……这真的是辟谷丹吗？还是他又一次“失败”的某种产物？他给自己这个，是什么意思？示好？试探？还是单纯觉得该给师姐点见面礼？
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那个尖锐的问题，用这种近乎荒唐的方式回应了。是真傻到听不懂问题？还是用装傻来作为最好的防御？
战玲珑发现，自己竟然有点看不透这个师弟了。他那憨厚的笑容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她没有去接那辟谷丹，只是深深看了林风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冻结审视。然后，她什么也没说，转身，白衣飘动，迤然离去。清冷的气息也随之远离。
直到战玲珑走远，林风才暗暗松了口气，后背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好险！这师姐的气场太强了，那双眼睛好像能看穿一切。
他看了看手里那三颗卖相不佳的辟谷丹，讪讪地笑了笑，重新包好，塞回怀里。这确实是他新炼的，本来想改善一下口感，结果又搞砸了……不过刚才急中生智拿出来，好像效果不错？至少把那位可怕的师姐应付走了。
周围弟子们这才回过神，看向林风的眼神更加诡异了。这家伙，连战玲珑都敢这么糊弄？而且战玲珑居然没发作？奇哉怪也！
“林风，你行啊！”有相熟的弟子凑过来，挤眉弄眼，“连战师姐都敢调侃？不过你也真是……怎么想到掏辟谷丹的？”
林风干笑：“我……我就是看师姐问得严肃，想缓和一下气氛……而且我这辟谷丹，其实味道还……还行？”他说到最后自己都有点没底气。
那弟子翻了个白眼，拍拍他肩膀：“你自求多福吧。不过话说回来，下一轮你的对手可是‘快刀’周通，身法快，刀法更快，专克你这种……呃，路子野的。你那些手段现在大多用不了了吧？打算怎么办？”
林风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是啊，下一轮对手，周通。一听名字就知道不好惹。
他愁眉苦脸地看向抽签榜，自己的名字和周通的名字已经连在了一起。
而远处，战玲珑回到自己惯常的位置，冰蓝色的眸子，却再次若有若无地瞥向了林风所在的方向。
“辟谷丹……”她低声自语，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勾起一个弧度，但最终并未成功。
“林风……我记住你了。”
“下一场，让我看看，你还能不能‘意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