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握着那块拼好的玉佩，指尖冰凉。山风在谷中穿行，灯笼摇曳，地上的影子随之晃动。他环顾四周的树木，又低头看向玉佩上的纹路，心头一沉——这绝非偶然。
有人要他看见这块玉佩。
更想他死在这里。
他刚欲下令撤退，忽见左侧树枝轻颤。几乎同时，他翻身上马，厉声喝道：“小心！”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自树梢跃下，剑光如电，直取胸口。
战马受惊人立而起，谢珩侧身避让，剑锋划过肩甲，发出刺耳的裂响。他目光一凝，看清了那柄剑——并非寻常兵刃，而是弯曲如蛇，诡异非常。若稍慢片刻，咽喉早已断裂。
刺客落地无声，身形一矮，再度扑来。谢珩抽出判官笔格挡，手臂被震得发麻。对方力道惊人，招招致命。他边战边退，脑中飞速回想过往所遇杀手，却毫无相似之处。
此人不在江湖名录之中。
是宫里的人。
亲兵迅速围拢，刺客却不慌乱，冷笑一声，骤然变招。那弯剑竟能柔韧弯折，贴地横扫而来。谢珩跃起闪避，落地时右脚一滑，身形微滞。就在这刹那，剑光自左侧疾刺，直逼咽喉。
他心神一紧，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别靠近左边！”
声音极轻，却如惊雷贯耳，令他瞬间清醒。他强行拧身，以判官笔猛击对方手腕。“咔”一声脆响，刺客兵刃脱手，钉入树干。
谢珩旋即逼近，膝盖撞向其腹部，掌缘劈落颈侧。刺客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他喘息着蹲下，搜遍刺客全身。衣上无任何标识，腰带夹层中藏着一块铜牌，刻着一只闭目的鹰——北狄密记。再往内掏，摸出一封油纸包裹的信。
他拆开信封。
四个猩红大字映入眼帘：“杀谢珩，扶幼帝。”
落款盖着一枚小印，龙首凤纹——正是二皇子私章。
谢珩盯着那几字，指节缓缓收紧。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是谋逆的铁证。二皇子终于动手了。
他将信收好，贴身藏入怀中。抬眼望向京城方向，眸光渐冷。
此时城中，薛明蕙伏在案上，剧烈咳嗽。她手中攥着一方白帕，指节泛白。方才一阵心口剧痛，几乎晕厥。眼前不断浮现画面：黑衣人持弯剑偷袭，剑自左方刺来，玉佩坠地，沾染鲜血。
她知道谢珩出事了。
而且，刺客专攻左侧。
她咬破指尖，在帕上写下八字：“剑有逆刃，莫近左侧。”写罢怕雨水浸湿，用油纸仔细包好。手抖得厉害，系绳打了两个结才勉强固定。
她唤来春桃，将包裹递去。“骑我的马，走西岭小路，务必亲手交到谢珩手中。”她说，“若他已启程回京，你便追至十里亭。”
春桃点头，披上斗篷正要出门，临行回首：“小姐……您脸色极差，是否请太医看看？”
“不必管我。”她挥手，“快去。”
门轻轻合上。屋内只剩她一人。她倚在椅中，闭目喘息，胸口似压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她伸手探入袖中，触到那支断玉簪，指尖轻轻抚过那个缺口。
外面开始下雨。雨点敲打窗棂，啪啪作响。
谢珩押着昏迷的刺客踏上归途，队伍调头返城。山路泥泞，行进缓慢。他走在最前，一手执缰，一手按在胸前口袋，那里藏着那封密信。天将破晓，雨势却愈演愈烈。
行至半途，前方尘土扬起。一骑飞驰而来，马上女子身披深色斗篷，脸上溅满泥污。
是春桃。
她见到谢珩，立刻勒马停步，从怀中取出油纸包：“世子……这是小姐让我送来的……她说您会用得上。”
谢珩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方染血的帕子，上书八字。他凝视良久，目光未曾移开。
雨水顺着帽檐滴落，落在帕角边缘。血书未化，字迹清晰。
他小心折好帕子，放入胸前口袋，紧贴那封密信。
“她现在如何？”他问。
“昏过去了。”春桃声音颤抖，“吐了许多血，走时还在咳……但她一直握着那根断玉簪，怎么也不肯松手。”
谢珩沉默片刻，转头望向来路。远处雾气弥漫，一片苍茫。
他翻身上马，抬手示意继续前行。队伍缓缓移动，踏着泥水，朝着京城而去。
临近城门前最后一段坡路，他忽然勒住缰绳。
身后士兵也随之停下。
他低头看向左手——方才搏斗时被剑划伤，血已干涸。他解开外衣检查软甲。左侧肩甲上有一道刮痕，漆面翘起，露出底下铁片。
若非闪避及时，那一剑便会刺入锁骨下方。
离心脏，仅一线之隔。
他重新系好衣衫，正欲启程，忽闻路边林中传来异响。
一根树枝断裂。
他立即抬手止住队伍，双眼紧盯树林。
无人现身。
他伫立原地，久久未动。随后缓缓抽出判官笔，握于手中。
马蹄踏过泥泞，发出沉闷声响。
风吹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