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十三听见三声夜枭啼叫,指尖微微一动。他将铜扣收回怀中,转身对身后两人低声道:“走左边。”
通道逐渐收窄,地面留有新鲜的脚印,似是不久前才有人经过。火折子的光映在石壁上,影子随之晃动。三人放慢脚步,每一步都踩实了才敢向前。
前方传来铁器摩擦的声响。冷十三抬手示意,两人立刻止步。他蹲下身,手指抚过地面,触到一道细微的缝隙——是机关。抬头望去,两侧石壁上赫然分布着数个小孔,正对通道中央。
“趴下。”他声音压得极低。
三人刚伏下身体,头顶便响起机括转动之声。数十根铁刺自墙内疾射而出,在空中交错飞掠,深深钉入对面岩壁。尘土簌簌落下,一根铁刺擦过一人袖口,划出裂痕。
那人轻喘:“差一点就……”
冷十三未语,目光紧锁前方。他知道,这种地方绝不会只设一道机关。他取出绳索,朝前一抛,绳子穿过铁刺间隙,落至对岸。他轻轻一拽,确认牢固后,率先爬行而过。
两人紧随其后。越过陷阱后,通道开始向下倾斜。空气渐凉,隐隐飘来一丝甜腻气味。冷十三眉头微蹙,这味道不对劲。他示意同伴捂住口鼻,自己抽出软剑,剑柄上的夜明珠泛出幽蓝光芒。
又前行一段,前方浮现出微弱亮光。那光并非火折子的红黄之色,而是泛青的冷光,宛如水底月影。冷十三加快步伐,绕过一块巨石,眼前豁然出现一间石室。
石室中央有一泉眼,水流自岩缝渗出,汇聚成池。池畔生着一株植物,青白相间,九片花瓣环列如轮,花心泛着淡淡紫意。光芒正是从花蕊中透出。
“九心莲。”一名士兵低声开口。
冷十三点头,却未让人上前采摘,反而环顾四周。如此珍稀药草,岂会无人看守?他绕行石室一周,发现墙上刻着几个箭头,与先前洞中所见标记一致。
“有人不止一次来过。”他说,“而且是同一拨人。”
一名士兵上前两步,伸手欲挖取根部。冷十三猛然拦住:“别碰根。”
“为何?”
“泉水变了。”他指向池边,“你看靠近花根处,水色发黑。”
那人凑近细看:“或许是泥污所致?”
“不是。”冷十三以剑尖挑起一滴水,在光下审视,“这是毒液渗出。整株药已被污染。”
“可小姐还在等……”
话音未落,身后骤然响起脚步声。三人回头,五名黑衣人已从右侧冲出,手持利刃,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早有埋伏。
为首者冷笑:“你们找得倒快。可惜,薛明蕙活不成了。”
冷十三横身挡在药前:“你们是谁的人?”
“北狄王亲卫。”那人刀锋直指,“交出药,留你全尸。”
话音刚落,四人分作两翼扑来。冷十三挥剑迎敌,软剑贴着对方刀刃滑入,一绞一震,对手手腕顿时脱力。他顺势一脚踹出,逼退敌人。
另两名士兵也已交手。狭窄通道中刀光闪烁,战况激烈。一人肩头被划伤,鲜血渗出,却仍死战不退。
冷十三一边搏斗,一边观察局势。忽觉袖中发热。他腾不出手,只能借翻滚之势将物件压出——是一方素绢帕子,上面沾着干涸血迹。这是明蕙此前交给他的,曾言危急时可用。
此刻帕上血痕竟在发烫,纹路缓缓浮现,化作半幅图样。他一眼认出,那是璇玑图残篇,图中标示的位置,正是那名右肩有旧伤的敌人。
帕角还有几行字,以指血写就:“攻其左肩,三招内溃。”
他认得这笔迹,是她。
冷十三咬牙,抓住战机,猛然扑向那人。对方举刀格挡,他不硬拼,反以剑脊猛击其左肩关节。那人闷哼一声,动作迟滞。冷十三立即变招,软剑回旋而上,直刺其右肩旧伤。
刀落地,人跪倒。
冷十三回头大喝:“打左边第三人!”
剩下二人顿悟,立刻调整攻势。原被压制者趁势反击,一刀劈中敌臂;另一人侧身突进,将对手逼至墙角。
不到十息,两名敌人倒地。余者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冷十三眼神一寒,软剑脱手飞出,精准钉住最后一人脚踝,将其钉在地上。
那人惨叫挣扎,试图拔剑。冷十三走上前,一脚踏住剑身:“谁派你来的?”
那人冷笑:“你以为……拿到的就是真药?那株莲……早已被下了蛊……你们带回去,只会害死她……”话未尽,嘴角溢出黑血,头一歪,气绝身亡。
冷十三蹲下查验,发现其咬破了藏于牙中的毒囊。他起身,目光重回九心莲。泉水依旧泛光,花心微微颤动。
他走到泉边,从怀中取出小瓷瓶,倾入些许药粉。水面泛起泡沫,水质由清转浊。他神色凝重,已然明白。
这不是寻常毒素,而是药王谷秘制的“引瘴散”,溶于水中,使药性逆转。表面看似救命灵草,实则为夺命毒源。
他转身对两名士兵道:“不能直接采。”
“可小姐等不了多久了。”
冷十三望着帕上血纹,图已隐去,唯余温尚存。他知道,她在以心血传信;他也知道,她绝不会无故示警。
他蹲下查看水流方向,发现水自右侧岩缝流入,左侧并无来路。用剑尖拨开碎石,露出一条细管,内有黑色残液。
“源头在此。”他说,“只要断其毒源,药便可用。”
他命一人守住入口,另一人协助清理管道。他们清除堵塞物,以净布吸尽残留毒液。片刻后,泉水渐趋清澈。
冷十三这才动手采药。他不用手触,而是以银镊夹住根部,缓缓拔起。整株莲离土瞬间,光芒一闪即逝。他迅速以油纸包裹,收入贴身衣袋。
“走。”他说,“不能再耽搁。”
两人点头,紧随其后。归途他们已有探查,知晓何处危险。冷十三走在最前,软剑始终握在手中。
走出平台时,天尚未明。雾气比来时稀薄,道路依稀可见。他们沿绳索滑下,落地后加快脚步,循原路返回。
途中遇见留守士兵,正倚石歇息。见他们归来,挣扎起身:“如何?”
“拿到了。”冷十三答,“但药曾遭污染,我已处理。”
那人松了口气:“快回去吧,小姐……撑不了多久了。”
冷十三点头,不再多言。四人重新列队,他居中护药,其余人前后戒备。
山路崎岖,但他们不敢放缓。步步皆在争命。冷十三不时按一下胸口,确认药仍在。他也留意那方帕子,发现热意尽消,血纹彻底隐没。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又一次耗损了心神。
穿过最后一片密林,营地火光已遥遥可见。远处人影走动,应是青崖正在安排守夜。
冷十三忽然驻足,低声下令:“快到了。保持警惕,不可松懈。”
就在此时,他心头一凛。风向变了,空气中飘来一丝极淡的香气。非草木,非烟火,而是一种曾在太医署闻过的熟悉气息。
他猛地抬头,看向队伍中的一人。那人低头前行,一只手始终藏在袖中。
冷十三沉声开口:“你的左手,一直没拿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