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十三盯着那士兵的袖口，声音低沉：“把手拿出来。”
那人纹丝不动。
冷十三上前一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猛地一拽。一个小瓷瓶从袖中滑落，“啪”地摔在地上碎裂开来，一股腥气随之弥漫而出。
他低头看向地上的碎片与药渣，脸色骤变。
“是北狄的‘断魂散’。”他冷冷道，“服下后三个时辰内七窍流血而亡。你打算何时动手？”
那人依旧沉默。
突然，他抬腿猛撞冷十三腹部。冷十三侧身避过，反手一掌劈在对方颈侧。那人闷哼一声，瘫倒在地，再无动静。
青崖走过来，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又望向冷十三。
“绑起来。”冷十三下令，“关进囚帐，任何人不得靠近。”
青崖点头，唤来两名守夜士兵将人拖走。冷十三立于原地，手不自觉地按了按胸口衣袋，确认里面的药仍在。他抬头望了眼营地中的火光，迈步向前走去。
回到营地时天尚未亮。春桃正守在薛明蕙帐外，听见脚步声立刻站起身。见是冷十三他们归来，她的眼眶瞬间红了。
“药……拿到了吗？”
冷十三未作回应，径直走入主帐。
薛明蕙躺在床上，面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冷十三走到床边，从怀中取出油纸包，轻轻打开——里面并列放着两朵花，形貌一致，花瓣呈青白色，九片环抱成圈，花心泛紫。
他眉头紧锁。
不对。
他清楚记得自己采的那株，根部有三个小凸起，状如三星连珠。可眼前这两株，一株根部刻着螺旋纹路，另一株则分岔清晰，三个凸点分明可见。
他拿起那株带螺旋纹的，指尖轻抚根部。这纹路太过规整，绝非自然生成。
“有问题。”他对青崖低声道，“药被人换了。”
青崖凑近查看，却看不出端倪，低声问：“哪一株是真的？”
冷十三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挖出来的，是有三点凸起的那一株。”
帐内一片寂静。春桃站在门口，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外面陆续聚来不少人，都是先前寻药或留守的士兵。听闻药已取回，皆满怀希望等候在外，却迟迟不见动静。
一名老药童被召来看药，只看了一眼便摇头：“我不认得这种草，看着像九心莲，但两株长得一模一样，分不出来。”
冷十三将两株药并排置于案上，细细比对。颜色、气味、叶脉毫无差别。他用银针试探，银针不变色；以火烧之，烟无异昧；泡入水中，水亦清澈如初。
无人能辨真假。
时间悄然流逝。薛明蕙的呼吸愈发微弱，胸口几近不动。春桃跪在床畔，一边为她顺气，一边无声垂泪。
就在此时，薛明蕙忽然轻咳一声。
一口鲜血喷出，溅落在枕边的旧帕上。
那帕子边角已磨破，血迹缓缓晕开，竟覆盖了原有的暗红印记。忽然间，帕面浮现出一道细线，勾勒出一角图案——隐约是一株植物，根部标着三个点。
旁侧还有一行极小的字，由血迹连缀而成：三芒者生，五纹者死。
冷十三瞳孔一缩，立刻冲到桌前，抓起两株药再次审视。
那根部有三点凸起的，正是“三芒者生”！
他毫不犹豫将另一株掷入炭盆。火焰腾起，黑烟滚滚，焦臭扑鼻。
“是毒药。”他沉声道，“烧了。”
他手持真药去找煎药之人，亲自监督以雪山水熬煮，并加入三味辅药去其毒性。全程他一言不发，目光始终紧盯药罐。
药成之时，天边初露微光。
冷十三端着药碗返回主帐，掀帘而入。春桃正扶着薛明蕙半坐起身，动作轻柔。薛明蕙双目紧闭，唇干裂，脸颊瘦削凹陷。
他蹲至床前，递出药碗：“小姐，药有了。”
春桃接过，小心托住薛明蕙的头，缓缓喂药。药汁一点一点流入，有些从嘴角溢出，滴落在衣襟上。
冷十三凝视她的脸。
毫无反应。
呼吸依旧微弱。
但他忽然发现，她的手指轻微动了一下。
极细微的动作，仿佛梦中想要抓住什么。
他心头一松，站起身，对春桃道：“守好她，不准任何人靠近。”
转身欲走，却被青崖拦下。
“那个被抓的士兵醒了。”
冷十三停步。
“他说他不是奸细，是被人逼的。”
“谁逼的？”
“他不肯说，只说若你们用了那株药，小姐必死无疑。”
冷十三看着他：“我们现在用的是真药。”
青崖点头：“我知道。但我看他不像伪装，他很怕，说话都在发抖。”
冷十三默然片刻，回头望向床上之人。
薛明蕙的手又动了一下，这次更明显了些，手指微微蜷曲，似握住了无形之物。
他心头一震，快步走向桌边，拾起那块染血的帕子。
帕上的图已消失，血也干涸。
他翻过背面，在角落发现一行新字。
并非血书，而是指甲划出的浅痕，极淡，若不留神根本看不见。
四个字：药不对。
他浑身一僵。
药不对？
什么意思？
他猛然回头，望向床边那只空碗。
碗底残留些许药汁，清亮透明。
可刚才喂药时，他分明看见薛明蕙喉头滑动——那是吞咽的动作。
可现在……
他冲到床前，一把掀开她的衣领。
锁骨下方赫然一道细红线，正缓缓向上蔓延。
这不是中毒。
是药液在皮下流动。
他低头看她的嘴角。
没有药渍。
他猛然抬头，盯住春桃。
春桃静静站着，手中仍握着空碗，眼神平静如水。
冷十三的声音变了：“你刚才……喂的是什么？”
春桃开口，语气温轻：
“我说过，小姐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