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阁,议事大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发生了奇妙的倒流。穹顶高悬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而永恒的光晕,将八根雕刻着古老图腾的石柱映照得庄严肃穆。温玉圆桌光滑如镜,倒映着穹顶的光影,八张造型各异的王座静默无言,仿佛仍在等待着它们曾经的主人。空气中弥漫的檀香与淡淡的灵韵,交织出一种属于过去的、平衡而宁静的氛围,与方才幕天阁那肃杀冰冷的意志空间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这短暂的“场景切换”,如同在紧张激烈的乐章中,插入了一段舒缓而怀旧的间奏。
大厅中央,情公主艾珍正被默那连珠炮似的、揭老底式的“吐槽”臊得满脸通红,捂着小脸跺着脚,发出“呜呜”的抗议声,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却又被默笑嘻嘻地拉着衣袖,无处可逃。她那副羞愤欲绝、又带着点“往事不堪回首”的窘迫模样,与她平日里古灵精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形象判若两人,显得格外生动有趣。
颜爵站在一旁,看着这熟悉的一幕,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无奈又好笑的神情。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总是在灵犀阁议事时,变着法子捣蛋、把严肃场合搅得鸡飞狗跳的情公主,以及那时常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拿她没办法的各位阁主(包括他自己)。那些曾经让他头疼不已的“麻烦”,如今回想起来,竟也带着几分……令人怀念的烟火气。他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抹复杂的笑意,既有对往昔的感慨,也有对眼前这“活宝”二人的纵容。
而这场“怀旧闹剧”的始作俑者——默,此刻却已收敛了方才那副“咄咄逼人”的调侃姿态。她依旧慵懒地靠着身旁静立如山的水清漓,将半边身子的重量都放心地倚在他身上,仿佛那是世间最安稳的依靠。她的手臂自然地环着他的臂弯,脸颊轻轻贴着他冰凉却让她无比心安的衣袖。
她微微仰起头,目光扫过眼前“打闹”的艾珍和面露追忆之色的颜爵,绝美的容颜上,那戏谑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些许疲惫、无限感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的平静。
方才那场与幕后鼠辈的生死搏杀、心智较量、乃至最后那令人作呕的“精神污染”,虽然最终大获全胜,但其中的凶险与耗费的心力,唯有亲身经历者方能体会。尤其是对于颜爵和艾珍而言,一个刚刚适应幕天阁司仪的重压,一个更是直接经历了力量本源被污染、珍藏被毁、心神受创的打击,此刻的神经必然依旧紧绷。
这短暂的重回“灵犀阁”,与其说是默一时兴起的恶作剧,不如说是她刻意为之的……一场心灵上的“缓冲”与“疗愈”。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那熟悉的檀香似乎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她开口,声音不再清脆锐利,而是变得温和、舒缓,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通透与淡淡的关怀,在这宁静的议事厅中缓缓流淌:
“好了,情儿,别闹了。”
她轻轻拍了拍艾珍的手背,示意她安静下来。艾珍嘟着嘴,但还是乖乖停下了“挣扎”,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默,脸上红晕未退。
默的目光转向颜爵,对他微微颔首,然后重新看向他们两人,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调:
“今日……”
她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这虚幻的议事厅,看到了外面那真实存在的、冰冷而沉重的幕天阁,声音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宝情糖变异,幕后黑手现形,激战,审判,湮灭……”她每说一个词,颜爵和艾珍的眼神就凝重一分,显然又回想起了之前的惊心动魄。
“神经绷得太紧,会断的。” 默的声音放得更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尤其是你们俩。”
她看向艾珍:“情儿,你的‘糖’需要时间慢慢净化、恢复,你的心,更需要平静。”
她又看向颜爵:“颜爵司仪,幕天阁的卷宗不会长腿跑掉,但你的心神若耗尽了,可没人替你看那些文书。”
这话说得直白,却戳中了要害。颜爵苦笑一下,点了点头。艾珍也默默低下了头,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默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能融化冰雪,驱散阴霾。她松开环着水清漓的手,向前走了半步,站在两人面前,用一种近乎承诺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所以,听我的。”
“今日,就在此地,此时……”
她的手臂轻轻一挥,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将整个灵犀阁议事厅的景象囊括其中,
“把那些烦心事、那些压力、那些后怕……统统都给我丢掉!”
“你俩,就在这尽情地开心开心,放松放松!”
她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带着鼓励:
“想笑就放声大笑,想闹就随心玩闹,哪怕像情儿以前那样,把这儿弄得鸡飞狗跳也没关系!”
她甚至对艾珍眨了眨眼:“只要别把房顶掀了,随你怎么折腾。颜爵,你也别端着司仪的架子了,陪她疯一会儿也无妨。”
这话一出,艾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被注入了活力,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跃跃欲试。颜爵先是一愣,随即也失笑摇头,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这熟悉的“纵容”,让他们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虽然也有纷争、但总体轻松许多的灵犀阁时代。
但默的话锋,随即轻轻一转,声音中多了一丝现实的清醒与淡淡的告诫:
“因为……”
她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抬头望了望这由她幻化而出、却真实得仿佛触手可及的议事厅穹顶,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剩下的……无论是宝情糖的彻底净化,幕天阁后续的事务,乃至可能存在的、还未浮出水面的风波……”
“都交给明日就好。”
“明日”二字,她说得意味深长。那代表着责任,代表着未知,也代表着……必须由他们自己去面对和承担的未来。
“而这样的‘小插曲’……” 默的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自嘲的弧度,目光扫过这熟悉的场景,“下次,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呢。”
她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洞悉规则的冷静:
“世王哥哥……他今日默许了这片刻的‘怀旧’,已是难得的宽容。”
“毕竟……”
默微微侧过头,目光深深地望入身旁始终静默、却给予她无限支撑的水清漓那冰蓝色的眼眸,仿佛在寻求最终的确认,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厅中,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里,是幕天阁。”
“而不是……灵犀阁了。对吧,清漓?”
最后这一声询问,与其说是在问水清漓,不如说是在点醒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幕天阁,不是灵犀阁。
这八个字,重若千钧!
它意味着更森严的等级,更冷酷的规则,更宏大的使命,也更沉重的责任。这里没有太多温情脉脉的纵容,有的只是绝对的力量、既定的秩序与不容置疑的意志。今日这片刻的安宁与“胡闹”,是危机过后的特例,是至高存在网开一面的恩赐,而非常态。
偷得浮生半日闲。 但闲适之后,终要回归现实。
水清漓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回望着默,没有言语,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然说明了一切。是认可,是提醒,也是一种无言的守护——有我在。
得到了夫君的回应,默心满意足地重新靠回他身边,脸上再次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对着颜爵和艾珍挥了挥手:
“所以啦,还愣着干什么?机会难得,过期不候哦!”
艾珍和颜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神色,有释然,有感慨,也有了一丝明悟。他们知道,默说得对。今日,是劫后余生的喘息,是暴风雨中短暂的宁静。应当珍惜。
“那……那我可就不客气啦!”艾珍率先欢呼一声,脸上重新露出了属于“情公主”的灵动与狡黠,开始琢磨着怎么“折腾”这个熟悉的场地。
颜爵也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衣袍,虽然不至于像艾珍那样“疯闹”,但眉宇间的沉重也消散了不少,准备享受这难得的放松时刻。
默看着他们,安心地靠在水清漓身上,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份虚假却真实的宁静。
明日之事,明日再忧。此刻,且享受这偷来的、由她亲手创造的……家的温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