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室内,死寂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长青看着那一地狼藉的灯盏碎片,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老了好几十岁。
“他们……他们怎么敢……”
长青的声音都在发抖,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痛。
“怎么不敢?”
陆瑾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半截被拗断的灯芯,在指尖轻轻捻了捻。
冰冷的灯油沾在手上,腻得慌。
“师兄,这事儿不赖你。”
“人心隔肚皮,更何况是磕了药,脑子烧坏了的畜生。”
陆瑾随手将灯芯丢在地上,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
“他们以为掐灭了魂灯,就斩断了跟宗门的因果,从此天高任鸟飞,我们在山里就成了睁眼瞎,找不到他们了?”
“这想法,就跟拔了电脑网线,以为全世界都断网了一样。”
“天真,而且蠢。”
长青听着这古怪的比喻,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怔怔地看着陆瑾。
陆瑾却已经掏出了他的宝贝手机,屏幕亮起,映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熟练地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老苏,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带着一丝恭敬。
“陆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帮我查两个人,明暄,砚知。”
陆瑾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是砸在地上的冰块。
“三一门叛徒,怀疑注射过G1试剂。”
“我要他们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行动轨迹,所有监控录像,消费记录,通讯记录,开房记录……所有,你懂吗?”
“一个小时,我要看到结果。”
“明白!”
电话那头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应下。
挂断电话,陆瑾把手机揣回兜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只是点了个外卖。
他拍了拍长青的肩膀。
“师兄,天塌不下来。”
“走,去看看几位老哥哥。”
长青被他这番操作弄得一愣一愣的,但看着陆瑾镇定的样子,那颗慌乱的心,也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二人走出魂室,穿过幽深的走廊,来到禁地更深处。
这里是三一门真正的核心所在,几位师兄与掌门师兄李玄霄的闭关之地。
他们先是来到两座石门前。
陆瑾闭上眼,静静感受了片刻。
石门后,两股气息渊渟岳峙,沉稳如山,虽然微弱,但充满了生命力,正在以一种玄奥的韵律缓缓吐纳。
“两位师兄的‘逆生’很稳。”
陆瑾睁开眼,点了点头。
还好,根基没动。
他又想起了当年那个总是笑呵呵,满肚子鬼主意的诸葛师兄。
要是那家伙还在,碰上这种事,估计已经想出一百种坑死那俩叛徒的损招了,哪像自己,只会打打杀杀。
陆瑾心里闪过一丝怅然,随即又被他压了下去。
人得往前看。
他继续向前,来到最深处的一座巨大石门前。
这座石门上,没有任何雕饰,却透着一股与天地同寿的古老气息。
这里,是掌门师兄李玄霄的闭关之所。
陆瑾只是站在门前,就能感觉到一股磅礴浩瀚的生命力,如同汪洋大海,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他的灵觉深入其中,仿佛看到了一片混沌。
混沌之中,一枚拳头大小的丹核正在缓缓成型。
那丹核之上,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的虚影若隐若现,每一次旋转,都仿佛在衍化一方小世界。
一股即将超脱凡俗,迈向更高生命层次的道韵,让陆瑾都感到一阵心悸。
“掌门师兄……快成了。”
长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敬畏。
陆瑾的嘴角,也终于勾起了一抹弧度。
只要掌门师兄出关,三一门便能再定乾坤。
最后,两人来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对着一面光秃秃的石壁,恭恭敬敬地三鞠躬。
那是他们师叔的闭关地。
做完这一切,陆瑾心中的那股冰冷的杀意,才终于被一丝暖意重新覆盖。
家,还没倒。
只要根还在,枝叶枯了,还能再长。
但虫子,必须除掉。
“师兄。”
陆瑾转过身,看着长青。
“传我命令,召回所有在外,修成三重逆生的门人。”
长青一愣。
“全部?”
“全部。”
陆瑾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限期三天,返回宗门,重燃命火。”
“三天之内不回者……”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逐出师门,从此与我三一门,再无瓜葛!”
“这……”
长青有些犹豫,这无异于一场大清洗。
“师兄,慈不掌兵。”
陆瑾的声音冷了下来。
“三一门不是垃圾收容所,更不是那些首鼠两端之辈的避风港。”
“平日里享受着宗门的庇护,大难临头却各自飞,这种人,留着过年吗?”
“这次,正好把门里的寄生虫,一次性清理干净。”
长青看着陆瑾那不容置喙的眼神,终于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好,就依你。”
一道加急的宗门密令,通过各种古老而隐秘的渠道,瞬间传遍了九州内外。
一时间,暗流涌动。
繁华都市的豪华会所里,一名左拥右抱,正在与富商推杯换盏的年轻道人,收到了怀中玉符的震动。
他不动声色地走进洗手间,读取了信息,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回去?重燃命火?”
“开什么玩笑,老子在这里当神仙,谁还稀罕回那山沟沟里?”
他随手就想捏碎玉符。
可一想到陆瑾那个煞星,手又顿住了。
犹豫再三,他还是将玉符收了起来,决定先观望几天。
某处深山老林里,一个正在与妖兽搏杀的道姑,收到讯息后,毫不犹豫地斩杀妖兽,转身便化作一道流光,向着三一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她的眼中,只有决绝。
宗门有召,死亦当归!
仅仅半天之后。
三一门的山门前,三道风尘仆仆的身影几乎同时抵达。
为首的,正是那名果决的道姑,玉环。
她身后,跟着两名同样气息精悍的青年道人,贤弘与临祯。
“弟子玉环(贤弘)(临祯),奉召回山!”
三人对着山门,单膝跪地,声震林野。
山门缓缓打开。
陆瑾与长青,并肩站在门后。
“起来吧。”
陆瑾看着他们三人,眼神柔和了些许。
“欢迎回家。”
简单的四个字,让玉环三人眼眶一热。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陆陆续续又有数十名弟子赶回。
他们有的身上带伤,有的满脸疲惫,但无一例外,眼神都清澈而坚定。
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刻。
魂室之内,重新亮起了七十二盏魂灯。
虽然远不如之前的数百盏那般辉煌,但每一盏灯的火焰,都燃烧得异常明亮、纯粹。
长青亲自为最后一名归来的弟子点燃魂灯,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好,好啊!”
陆…瑾站在一旁,看着这七十二人,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数量虽少,但这些人,才是三一门真正的根骨。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苏念临发来的加密文件。
文件解开,是一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报告,以及一张实时更新的动态地图。
地图上,两个刺眼的红点,正在高速移动。
“找到他们了?”
长青走了过来,轻声问道。
“找到了。”
陆瑾看着地图,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笑容。
那笑容,看得长青都打了个寒颤。
“这两个小杂种,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陆瑾把手机屏幕转向长青。
“他们不去鸟不拉屎的国外,也不去深山老林里躲着。”
长青凑过去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地图上,那两个红点,正直奔着一个他异常熟悉的地方而去。
蜀中,唐门。
“他们去唐门干什么?”
长青惊愕道。
“谁知道呢。”
陆瑾的笑容愈发玩味。
“也许是想拜山头,找个新靠山?”
“也许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收起手机,扭了扭脖子,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不过,都无所谓了。”
“正好,我也想去唐门拜访一下。”
“听说他们那儿新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叫许新?”
陆瑾的眼中,闪烁着一丝兴奋与危险的光芒。
“一窝老鼠,总要一锅端了,才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