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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并非地魂领域那粘稠而充满意志的黑暗,这里是纯粹物理性的、绝对的、连意识仿佛都要被冻结的黑暗。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方向,甚至连那一直陪伴艾米尔的、沉稳的地魂心跳,也消失了。

艾米尔感觉自己在下坠,又或者是在漂浮?他分不清。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只有意识在一片冰冷的虚无中沉浮。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杂乱地闪过——火种冰冷的囚室,莎拉灰色的眼眸,扎曼镜片后的寒光,地魂那庞大的意志,还有最后那场不顾一切的、引爆一切的疯狂……

疼痛?似乎有,又似乎没有。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存在本身的虚无感,吞噬了一切感官。

我……死了吗?

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火星,在他即将彻底沉寂的意识中闪烁了一下。

不。

另一个更加微弱,却更加坚韧的“东西”,在他意识的最后壁垒中,顽强地亮了起来。

是那些银色的裂纹。

它们不再仅仅浮于体表,而是如同活着的、细密的根系,深深扎入了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此刻,在这绝对的黑暗与虚无中,这些银色的“根系”正散发出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光芒。光芒之中,流淌着之前强行涌入他脑海、却来不及消化的地脉知识,以及……一丝与这片深渊格格不入的、属于他艾米尔自身的执念——

活下去。

不是为了成为谁的钥匙,不是为了践行谁的意志,仅仅是为了作为“艾米尔”,活下去。

这执念如同风中残烛,却点燃了那些银色的根系。它们开始缓慢地、艰难地从周围的虚无中,汲取着某种……能量?

艾米尔“看”不到,但他能“感觉”到。这片深渊并非真正的空无,这里充斥着之前地脉崩毁时逸散出来的、混乱而狂暴的能量碎片,以及……某种更加古老、更加沉寂的……“基质性”的存在。

银色的根系如同最精密的滤网,小心翼翼地过滤、吸收着那些相对温和的能量碎片,将其转化为一丝丝微弱的暖流,滋养着他近乎熄灭的意识之火。而对于那些狂暴的部分,以及那沉寂的“基质”,根系则表现出一种本能的警惕与……排斥?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艾米尔那破碎的意识,终于在这些银色根系的维系和能量滋养下,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自我”。他依旧无法感知身体,无法移动,但他能思考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地脉崩毁后的废墟?还是……另一个类似地魂领域的空间?

他尝试着调动那些银色根系,去更主动地感知周围。

根系微微颤动,银色的光芒如同触须般向四周延伸。反馈回来的信息依旧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但艾米尔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不同。

在那片混沌之中,存在着一些极其细微的、“通道”?或者说,“痕迹”?它们并非实体,而是某种能量流动过后残留的印记,如同飞机划过天空留下的尾迹,微弱,却指向明确。

这些痕迹……似乎与地魂领域崩溃时,那股裹挟着他和扎曼冲出来的能量洪流有关?它们是连接外界的“裂缝”?

艾米尔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如果能沿着这些痕迹……

他集中起全部重新凝聚起来的精神,引导着银色根系,如同盲人探路般,小心翼翼地触碰向其中一条相对清晰的能量痕迹。

嗡……

一声极其细微的震颤顺着银色根系传回他的意识。紧接着,一段破碎的、充满噪音的“画面”强行挤入了他的脑海——

漫天黄沙!灼热的阳光!一支由骆驼和破旧卡车组成的商队正在艰难前行,队伍中有人突然捂住脑袋发出痛苦的嘶吼,皮肤下开始渗出岩石般的色泽!

是沙漠!是外界!地脉崩毁的影响已经蔓延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引发了新的异变?

画面一闪而逝,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那条能量痕迹也瞬间变得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断裂。

艾米尔立刻切断了连接,银色根系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仅仅是触碰,就消耗了他巨大的精神力量,而且极不稳定,充满危险。

但他确认了一件事——外界还存在着,灾难正在蔓延。而这里,这些能量痕迹,可能是他返回外界的唯一途径。

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稳定这些连接,需要更深刻的理解来解读那些混乱的地脉知识,需要……彻底掌控体内这些救了他,却也与地魂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银色根系。

他不再急于尝试连接外界,而是将意识彻底沉入体内,沉入那片由银色根系构筑的、微缩的“网络”之中。

他开始主动梳理那些混乱的地脉知识,不再是强行运用,而是尝试去理解那些符文背后的含义,去模拟能量流动的轨迹。银色根系随着他的意念缓缓流转,如同学徒在临摹大师的笔迹,笨拙,却坚定。

他发现,当他尝试去理解、去模拟,而非强行引爆时,银色根系与周围那些混乱能量的亲和度似乎在缓慢提升,汲取能量的效率也增加了些许。甚至,对那些狂暴的能量碎片,他也开始能进行极其有限的引导和……安抚?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雕琢一件看不见的作品。意识在一次次的耗尽与恢复中变得愈发坚韧,对那些地脉知识的理解也从一片混沌中,逐渐剥离出一些模糊的轮廓。

他仿佛听到了岩石的低语,流沙的叹息,感受到了地壳深处那缓慢而巨大的力量变迁。这片土地的记忆,正以一种更加温和、更加本源的方式,向他敞开一角。

不再是地魂那充满主观意志的灌输,而是这片土地本身沉默的诉说。

时间,在这片深渊中依旧无声流淌。

艾米尔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天?一月?一年?

他只知道,当他再次将意识投向那些外界的能量痕迹时,那原本微弱不堪的银色根系,已经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灵动。它们散发出的光芒,虽然依旧无法照亮这片深渊,却足以让他更清晰地“看”到那些痕迹的走向,感受到它们连接着的、遥远彼端的模糊景象。

他看到了被遗弃的城镇,看到了在废墟中挣扎求生的零星人类,看到了因环境剧变而变得更加狂暴危险的异变生物……他也看到了火种部队匆忙调动、疲于奔命的景象,偶尔,甚至能极其模糊地捕捉到一丝属于“神谕”的、变得更加隐晦和狂热的灵能波动。

世界,正在他引发的灾难中艰难喘息。

是时候了。

艾米尔将意识集中向一条相对稳定、似乎连接着喀布尔周边区域的能量痕迹。

这一次,他没有贸然触碰,而是引导着银色根系,缓缓编织,如同蜘蛛结网般,在那条痕迹的“入口”处,构筑起一个微小的、稳定的银色符印。符印的结构,源自他对地脉知识的理解,旨在建立一个临时的、低消耗的稳定通道。

符印成型的瞬间,一股比之前清晰无数倍的外界气息,顺着通道涌来!是干燥的风,是尘土的味道,是……生命的气息!

艾米尔精神一振。

他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气”,将重新凝聚的、远比之前强大的意识,沿着那条被符印稳定的通道,小心翼翼地探了出去……

深渊依旧黑暗。

但一缕微弱的意识,已经如同蛰伏已久的种子,悄然破开了坚硬的土层,第一次,主动地窥探向那个他亲手改变,却也无比陌生的世界。

余烬未熄,回响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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