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区的幸存者们,在弥漫着死亡与辐射尘的废墟中,开始了蝼蚁般的挣扎。
杨岚的命令成了这片绝望之地唯一的秩序准绳。能行动的人被组织起来,用扭曲的钢筋和破碎的混凝土块加固着尚未完全坍塌的角落,建立起一个个勉强能抵御外界恶劣环境和可能残留异变体袭击的临时庇护所。医疗资源极度匮乏,拥有治疗能力的“火种”持有者成了最宝贵的财富,他们的灵能光芒在昏暗的避难所中一次次亮起,挽留着一条条濒临熄灭的生命,但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叹息。
赵锐拖着伤臂,带着一队还有力气战斗的人,清理着通往据点仓库区的堵塞通道。每一次推开沉重的残骸,都可能面对被掩埋的同伴尸体,或是因环境剧变而突然异变的危险生物。沉默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语言,只有武器碰撞和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通道中回响。
李慕清和技术团队在几乎报废的指挥中心废墟里,徒劳地试图修复任何还能运转的通讯设备。灵能网络彻底瘫痪,传统的无线电波在紊乱的能量场中扭曲失真,他们与外界彻底失联。第七区,成了一座漂浮在废土上的孤岛,一座正在缓慢沉没的孤岛。
苏小婉将自己封闭在了一个相对完好的小隔间里。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让她头痛欲裂,脑海中不断闪回着混沌球体最后崩溃的画面,以及秦虎那虚弱到极点的意念。她拒绝接受治疗,只是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残酷,也隔绝内心那撕心裂肺的空洞。偶尔,她会无意识地抬起手,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划过,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透过混沌传来的、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还活着……”她低声呢喃,声音沙哑,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信念,还是绝望中的自我欺骗。
据点外,那暗红的诅咒残影和灰域的扭曲雾气,如同徘徊不去的幽灵,在焦土与废墟间缓缓流动。它们失去了之前狂暴的攻击性,更像是在舔舐伤口,等待着下一次机会。李慕清监控到的微弱同源信号,依旧断断续续地从中央区域的废墟深处传来,如同一个微弱的心跳,证明着那场风暴的源头并未彻底消失,只是陷入了深沉的蛰伏。
整个第七区,都笼罩在一种暴风雨过后、劫后余生却又前路茫茫的压抑氛围中。
……
地下裂隙。
时间失去了意义。
秦虎的意识如同沉入马里亚纳海沟最底部的顽石,被绝对的黑暗与寂静包裹。那几条冰冷的底层指令是他存在的唯一坐标。【维持存在】、【修复载体】、【隐藏信标】……它们驱动着这具焦黑残破的身体,以近乎停滞的速度,汲取着周围能量结晶中稀薄的、相对温和的辐射,维系着那一点不灭的生机。
碳化的皮肤下,细微的肉芽在数据流与残存火种能量的双重作用下,极其缓慢地蠕动、修复着最致命的损伤。胸口的稳定微光规律地闪烁着,如同一个精密的节拍器,将所有可能外泄的能量波动牢牢锁死在体内,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模拟着周围环境的辐射背景,完美地融入了这片废墟。
他没有梦,没有回忆,没有思考。只有执行指令的本能。
直到某一天——或许是几天后,或许是几周后——那条悄然嵌入的【指令五:观测‘秩序残余’(守护者)】,如同在沉寂的深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
没有激起剧烈的波澜,没有唤醒他沉睡的显意识。但这条指令,像是一道无形的牵引索,开始极其缓慢地、潜移默化地调整着他能量汲取的偏好,以及那稳定微光的闪烁频率。
他依旧在“隐藏”,但隐藏的模式中,多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对某种特定秩序波动的“指向性”。就像冬眠的蝙蝠,无意识地将耳朵转向了洞口的方向。
他开始本能地排斥吸收那些带有明显混乱或诅咒特性的残留能量,转而更“青睐”那些相对纯净、或者带有微弱规则修复倾向的灵能辐射。同时,他胸口微光的闪烁,在原本稳定的基础上,偶尔会夹杂进一丝极难察觉的、与遥远彼方(旧地铁枢纽深处,那已被“守护者”净化的区域)残留秩序波动隐隐共鸣的谐波。
这种变化细微到了极致,即便是最精密的探测器紧贴着他也难以分辨。但这意味着,这具沉寂的“信标”,其内在的“指针”,已经开始在底层指令的驱动下,无声地转向了那个曾将他视为“错误”并予以“净化”的古老存在。
他像一颗埋藏在灰烬深处的种子,外表焦黑死寂,内部却在本能的驱使下,悄然调整着方向,等待着破土而出去“观察”的那一刻。
……
隐秘实验室内。
罗鸣满意地看着监控数据。
第七区幸存者的挣扎,提供了关于“群体在极端压力下的社会组织性与适应性”的宝贵数据。
外部混乱能量的蛰伏状态,则展示了“高维能量体在低活性期的行为模式”。
而秦虎的状态,则是最令他愉悦的。
“底层指令融合完美,生存模式运行稳定。”
“观测指令已成功植入并产生初步导向性影响。”
“信标处于最佳潜伏状态,能量特征与环境背景噪音契合度99.98%。”
他轻轻晃动着酒杯,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隔,看到了那在废墟深处如同焦尸般静卧的秦虎。
“很好……”
“就这样,在沉寂中积蓄,在黑暗中转向。”
“当你再次‘睁眼’时,看到的将会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仰头将杯中那如血的美酒一饮而尽,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而我,将见证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