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程在车内低低应声，“好了我听到了！”
语气平静，阿虎却有些恍惚，公子中了头名难道不开心吗？
不应该啊！
沈锦程哪里是不开心，而是已经提前知道了。
那股兴奋劲已经过了，此刻有些心虚生怕旁边的几人以为自己刚刚一直是在偷听。
果然曹敬之几人的脸色逐渐变得极为尴尬！
尤其是曹敬之，在得知自己之前的当着旁人的面大言不惭，自负着实让他难堪。
脸涨得如同一个紫色的茄子。
这边的动静不小，又有哪些耳聪目明之辈。
周遭看榜众人听闻会试头名竟就在身旁。
霎时都来了精神，哗然声里满是雀跃与好奇。
“会试头名竟在此处！”
“快些，瞧瞧究竟是何等模样……”
人群纷纷往马车这边涌来，脚步急促，生怕慢一步错过了。
可再快，也不及曹敬之几人离得近。
他理了理衣襟，上前两步立在马车前，拱手抱拳道：
“沈公子可是在车内？在下江南曹敬之，恳请一见。”
他倒要亲眼看看，夺走自己头名的究竟是何方人物。
旁人见状也跟着附和，声响此起彼伏：
“正是，也让我等见见头名才子的风采。”
“我在京都多年，竟从未听过这位公子的名头。”
“沈公子，在下京都沈家之人，同宗同姓，或许尚有渊源。”
“得了头名便畏畏缩缩藏在车内，何来君子风范？”
“便是，不过一场会试头名，如今就这般傲慢，连面都不愿露。
日后若得入朝为官，难道还要日日躲着同僚不成？”
“沈公子出来吧！我等皆是同科，日后便是同僚，正好先熟悉一二。”
“沈公子，不知会试第三场考题，公子是如何作答的？可否与我等细说？”
原本的温和好奇，渐渐掺了几分调笑与得意。
落榜者藏着嫉妒，上榜者则等着看好戏。
阿虎望着围拢的人群，眼底藏着几分怯意，却仍牢牢挡在马车门边。
急声道：“你……你们要做什么！我家公子凭什么要出来见你们？”
马车内，沈锦程听得外头喧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听着外面人的吵嚷。
从开始的想让他出来到后来演变成语气中带着的攻击性。
沈锦程暗笑，他若当真不出去。
指不定往后会被传成何等傲慢冷漠、不近人情的模样。
如今还只是会试，殿试之前他若是得了这样的名声。
若是被人有心恶意运作，失了名声，只怕会影响了他最后的殿试成绩。
沈锦程定了定神，他若当真不出去，反倒正中旁人下怀。
不过是些人考场失利，便将火气迁到他身上罢了，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有何惧。指尖轻掀车帘，身形缓然落定车外。
他今日着一袭淡青竹纹锦袍，竹影暗绣其间，衬得身姿清挺如修竹，雅韵自生。
乌黑墨发用一支白玉祥云簪束起，垂落的发尾衬得脖颈愈发莹白。
眸若寒星藏露微光，眼尾微挑带几分清润，鼻梁挺秀。
唇线浅柔，面如凝脂却无半分女气，反倒透着少年人的清隽朗逸，眉眼间尽是温润通透。
落车站定，他抬眸环顾周遭，唇角轻扬，笑意温软如春日暖阳，驱散几分喧嚣戾气。
温声道：“在下沈锦程，不知诸位寻我，有何赐教？”
想看便看，不过尔尔。
众人见他出来，霎时哑了声，除了吸气声。
口中竟然再难组成一句话，连曹敬之也不由得瞪大双眼。
呆愣愣望着他，脑中似有惊雷炸响。
先前的不忿早已荡然无存，只剩胸腔里砰砰作响的心跳，乱了章法。
沈锦程眼尾淡淡扫过众人，最终目光落在曹敬之身上，神色淡然无波。
“曹公子方才欲见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沈锦程立在车旁，语气轻快温润，字句不卑不亢。
清越嗓音落进喧闹里，恰如凉水浇尘，瞬间将失神怔立的曹敬之拉回神。
曹敬之猛地回神，才察觉自己失态许久，耳尖微热。
忙清了清嗓敛去慌乱，抬手拱手作揖，语气沉了几分：
“呃…正是在下。沈公子才压全场拔得头筹，实乃人中龙凤。
在下有心请教高见，望公子不吝赐教。”
话里端着体面，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服输的探究。
沈锦程微颔首，眉梢含着浅淡笑意，颔首应下：“曹公子客气了，请讲。”
“今年会试末题策论，事关民生吏治，难度颇大，不知公子是如何破题作答的？”
曹敬之抬眸看向他，话音刚落，周遭众人皆屏息凝神。
目光齐刷刷落在沈锦程身上这话恰是替在场所有考生问的。
落榜者揣着不甘，上榜者藏着好奇，都想弄清自己究竟输在何处，这头名的思路到底高明在哪。
沈锦程垂眸略一沉吟，指尖无意识轻捻袖角，片刻后抬眸。
眸中藏着笃定，缓声开口：“公子问的是那道民生策论题？
在下当时思路，便是先从破题入手，紧扣‘吏治为基，民生为本’八字核心，再逐层拆解……”
曹敬之眸色一凝，追问：“既以吏治民生为核，又如何落地扎根，触及根本？”
沈锦程眸光明亮，缓声道：“吏治当先整肃贪腐，明赏罚、定权责，让为官者不敢徇私、尽心履职；
民生需重农桑、疏水利、减赋税，解百姓衣食之忧。
民心安则根基稳，二者相辅相成，方为根本。”
声音响彻在众人的耳中，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差距。
一个个的低垂眉眼，全然没了刚才的斗志昂扬。
曹敬之心中一颤，看着沈锦程久久不语。
沈锦程环顾四周，见没有人再出声，便招呼阿虎一声便要离开。
可就在此时其他看热闹的人，则一窝蜂的拥了上来。
“哎……沈公子……我乃城东邹家的人。
明日我家老爷七十大寿诚邀公子一起讨论书法……”
“我家…我家是城南护城军副将家的……”
沈锦程自然也是见过这等场面的，立刻钻进马车。
“阿虎赶紧赶车！”
“哎，是公子！都让让，快让让……”
终于逃脱了人群，曹敬之的目光的一直注视着沈锦程离开的方向久久都未曾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