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室内的死寂被犬山贺粗重的喘息声打破。他单膝跪地,鬼丸国纲拄在身前,刀身上的寒光仿佛也沾染了他生命的流逝,变得黯淡。
九阶刹那榨干了他最后的体力,鲜血从崩裂的虎口和嘴角不断滴落,在昂贵的榻榻米上晕开一朵朵残败的红梅。
昂热站在他面前,脸颊上那道细细的血痕已经不再流血。他看着犬山贺,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嘲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阿贺,”昂热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犬山贺耳中,“到此为止了。”
犬山贺想笑,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更多的血沫喷溅出来。他抬起头,花白的头发被汗水和血水黏在额前,那双曾经锐利的眼睛此刻浑浊不堪,却依旧死死盯着昂热。
“我……伤到你了……校长。”他嘶哑地说,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孩童般的宣告。
“是的,你伤到我了。”昂热平静地承认,“几十年来,你是第一个。”
这句承认,仿佛抽走了犬山贺最后支撑着的那口气。他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几乎要瘫软下去,全靠拄着的刀才勉强维持住跪姿。他败了,一败涂地,但他确实在那座高不可攀的山峰上,留下了一道属于自己的印记,哪怕微不足道。
昂热没有再看他,转身,拾起靠在墙边的斯提克手杖,迈步向和室外走去。他的步伐依旧稳定,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只是散步途中的一个小插曲。
“清理一下。”经过那些挣扎着爬起来的“千鹤众”女杀手身边时,昂热淡淡地吩咐了一句,目光甚至没有偏移。那些女子下意识地躬身回应,敬畏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
玉藻前俱乐部外,夜风带着东京湾的湿气吹拂而来,稍稍驱散了昂热鼻尖萦绕的血腥味。他站在台阶上,微微眯起眼睛,适应着外面街道的光线。战斗结束了,但东京的夜晚,从不真正平静。
就在他走下台阶,准备走向等候的车辆时,一种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培养出的、对危险的本能直觉,让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几乎是同一时间,街道对面一栋低矮建筑的阴影里,爆发出了炽烈的火舌!
“哒哒哒哒——!”
不是手枪,不是猎枪,是军用制式的轻机枪!密集的弹幕如同泼雨般笼罩而来,目标明确——希尔伯特·让·昂热!对方显然预判了他的行动路线,埋伏已久,就等他走出玉藻前这相对封闭的环境,在这开阔地带给予致命一击!
时间零的领域几乎是本能地张开!
世界在昂热眼中瞬间变为灰白,子弹的轨迹如同缓慢爬行的金属昆虫,清晰可见。他能躲开。以时间零的绝对掌控,他有足够的把握在弹幕及身前避开要害。
然而,就在他准备移动的刹那,一个踉跄的身影,却以一种决绝的、甚至超越了肉体极限的速度,猛地从俱乐部大门内扑了出来,张开双臂,死死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是犬山贺!
他不知道从哪里压榨出的最后力气,或许是回光返照,或许是“刹那”残存的本能,让他做出了这个动作。他甚至没能完全站稳,几乎是撞出来的,用他那具千疮百孔、油尽灯枯的身体,构筑了一道脆弱的人墙。
“噗噗噗噗——!”
沉闷的、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在时间零减缓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刺耳。
犬山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一朵朵更大的血花在他胸前、腹部爆开。他挡不住所有子弹,但足够多的致命弹头,被他用身体接了下来。
时间恢复正常流速。
犬山贺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昂热脚边的地面上。
枪声戛然而止,埋伏者似乎一击即中,迅速隐匿。街道上只剩下夜风呼啸的声音,以及……犬山贺喉咙里发出的、拉风箱般的嗬嗬声。
昂热蹲下身,扶住犬山贺的肩膀,将他半翻过来。老人的西装前襟已经被彻底染红,生命正随着鲜血快速流逝。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但依旧努力地聚焦,看向昂热。
“校……长……”他每吐出一个字,就有血沫从嘴里涌出,“本……本部……真的……能……拯救……日本吗?”
他死死盯着昂热,像是在寻求一个最后的答案,一个能让他这荒诞而悲剧的结局,稍微显得有那么一点价值的答案。
昂热看着他那双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沉默了一秒,然后缓缓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能。”
只是一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犬山贺的瞳孔中,最后一点光芒闪烁了一下,那里面似乎有释然,有解脱,也有无尽的遗憾。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湮灭在了喉咙深处涌出的鲜血里。他头一歪,靠在昂热的手臂上,彻底失去了生机。
那双曾经充满不甘与野心的眼睛,依旧圆睁着,望着东京看不到星星的夜空。
昂热缓缓将他的身体放平,用手轻轻合上了他的眼帘。他站起身,看着犬山贺的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极寒的冷意如同冰川般蔓延开来。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昂热。”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玉藻前门口,犬山贺死了。通知源稚生,还有……橘政宗。”
他顿了顿,对着话筒,一字一句地说道:
“告诉他们,我在这里等他们过来。”
“有些账,该当面算清楚了。”
夜风吹动昂热银灰色的发丝,他拄着手杖,站在犬山贺的尸体旁,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等待着下一场风暴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