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朝沉默了许久,指节无意识摩挲着炕沿,才缓缓开口:“娘,其实我小时候……没少被大哥欺负。”
刘玉兰上炕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咋回事?你咋从没跟娘说过啊?”
“说了怕您为难。”望朝垂着眼,连头发稍都透着股委屈,“六岁那年我发高烧,您给我冲了碗鸡蛋花,刚放炕上您就急着去上工了。结果大哥进来,一把抢过碗,三两口就喝光了,还狠狠推了我一把,我从炕上摔下来,额头磕破了,流了好多血。”
“后来您问起,他还说我是跟老二打架摔的,把事儿全栽赃给二哥。”
当年那事儿刘玉兰还印象深刻,那时她刚下工回来,累得手指都打哆嗦,一回家就看到老儿子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她当即吓得散魂丢了七魄。
老大扯着嗓子嚎,说是老二跟老三掐架摔的,她当时急着抱老三上卫生室,随口就让老二去院子里罚站,老二也是个倔的,边哭边一个劲儿骂她偏心眼,她以为是没给他喝蛋花汤。
现在想想,她这个娘做的真是失职。
望朝又接着说:“十岁那年去山上挖野菜,我找了半筐嫩荠菜,刚想带回家给您包包子,大哥过来一把就抢走了,转身就跟您说这是他挖的。”
“他总说他是老大,是家里的顶梁柱,家里早晚得他当家,我们的东西天生就该归他。还威胁我和二哥,要是敢跟您告状,就把我们绑起来丢去后山喂狼。”
“娘,我不怕他把我丢去后山,就怕您夹在中间难做人。所以我总往山里跑,既能躲着他,还能抓点野兔子、采点山蘑菇换钱,给家里补贴点用度,让您少受点累。”
“娘,他从来没把我当弟弟。”望朝抬眼,眼眶泛红,“如果不是怕您伤心,我早跟他拼命了!”
望朝穿来的时候,恐怕原主已经死了好一会儿了,他接手这副身体后,头上带的伤直接把他折腾成了个傻子,糊里糊涂过了好几年,以前的事儿压根儿就不记得。
这些事还是听老二偶尔抱怨时提起的,拼凑在一起,全是望阳的恶劣行径。
刘玉兰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顺着脸上的皱纹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印子。
她死死攥着衣角,指腹都要嵌进布里,嘴里不停念叨:“造孽啊!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这白眼狼!早知道我当初就该打死他!害了他爹,连亲弟弟都不放过!真是坏到骨子里了!”
老头子死的时候,她就想把老大老二赶走了,但整个大队的人都骂她心狠,连老头子生前的那些好兄弟们也来劝她。
她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打算等望阳结婚就把他分出去,养他这么大已经仁至义尽了。
可每次一提分家,李红梅就哭哭啼啼,说新媳妇刚上门就分家,别人会怀疑是不是她这儿媳妇容不下婆婆,到时候她还怎么在向阳红大队生活?是不是要逼她跳河才甘心?
这一拖,就拖到了望朝在山里出事。
那时候她又担心,等她百年后,谁来照顾她单纯的朝娃啊?
所以她对大房一忍再忍,就是存了点以后让老大老二照顾朝娃的私心。
可她没想到,几年下来,李红梅慢慢发现了她的心思,撺掇着老二一家死活闹分家。
更没想到,望阳从来都不是个好哥哥,还让她的朝娃受了这么多委屈。
“娘,您别难过了。”
江步月赶紧递过干净帕子,轻声宽慰,“都过去了,现在咱们跟大房断了亲,他们家散了就是罪有应得。以后有您在,还有我在,没人敢再欺负朝哥了。”
望朝也拍了拍娘的手安慰:“是啊娘,以后有我和月月呢,咱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吃好穿暖,再也没人能欺负我们!”
刘玉兰看着儿子儿媳真诚的眼神,心里的愧疚渐渐消散,只剩对老儿子的疼惜。
她一左一右拉起江步月和望朝的手,哽咽道:“以后咱一家都好好的,娘护着你们,谁也别想再欺负你们!”
屋内的炕火依旧温暖,三人围坐在一起,之前的阴霾散去,只剩阖家团圆的温馨。
傍晚时分。
院门口突然传来邮递员的喊声:“望朝在家吗?有你的信!”
望朝赶紧起身出去,接过信封一看,上面是何五爷熟悉的字迹。
他快步回屋,江步月立马凑过来跟他一起看。
何五爷还是那个面面俱到、心思缜密的何五爷,连写信,都要用上暗语。
“干爹在信上说,钱家的事结了,上头雷霆手段,仅用半个月就取缔了钱家所有的药材行,钱家所有宅子都被抄,一家老小全被关起来了。钱老头没扛住审,疯了,关于其他特务的消息,一个字都没吐。”
江步月挑眉:“疯了?真的假的?”
“那就不知道咯~”望朝耸耸肩,继续说起信的后半部分:“五爷说,要是有漏网的特务,肯定不会甘心,而且大概率会从钱家密室里丢失的东西着手,抽丝剥茧、顺藤摸瓜。让咱们别再提钱家的事,也别跟外人说和钱立有过牵扯,免得被特务盯上。”
“这些人审案也太费劲了。”江步月撇撇嘴吐槽,“要是把钱老头他们交给我,我分分钟让他们把老底全交出来,哪用这么折腾!”
望朝深以为然。
他见识过江步月的精神系异能对一个人的影响,没有人能逃脱潜意识的影响,更别说她还能窥探人的记忆。
可惜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农民,要是出去说自己有超乎专业审讯人士的能力,恐怕被怀疑被忌惮被抓的就会是他们自己了。
好在江步月也只是随口一说,她对这些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向来没兴趣,大包大揽不是她的风格。
话锋一转,她想起了牛放的徒弟周建:“你说牛叔那个白眼狼徒弟,还在不在招待所?这种欺师灭祖恩将仇报的人,要是没点报应,还真是老天瞎了眼。”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有了主意。
“今天钓的鱼还多着呢,挑几条去看看干爹?”江步月提议。
望朝眼底闪过狡黠,接着说道,“顺便去招待所看看周建还在不在!”
要是在,他们俩就替天行道,让他也尝尝被打压被迫劳动的滋味!
刘玉兰听说两人要去看何五爷,赶紧去里屋翻找,拿出一双新棉鞋:“这是我特意给你干爹做的,冬天穿暖和,你们带上。”
又反复叮嘱,“路上小心点,别跟人起冲突,早去早回。”
“知道了娘。”两人应下,拎着鱼和棉鞋,踏着月色出门了。
他们只是正义的使者,怎么会跟人起冲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