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转弯处,顾衍的步子迈得极大,风衣下摆带起一阵冷风。
直到彻底远离了那个公园,远离了她的视线,他才猛地停住脚步,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粗糙的砖墙上!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他齿缝间挤出。
手背瞬间皮开肉绽,渗出血珠,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胸口那几乎要爆炸的窒闷和狂躁。
他眼前还清晰地残留着她刚才惊惧又愤怒的脸,耳边回荡着她带着哭腔的控诉:
“……我只求你离我远点!永远别再出现!”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进他脑子里。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就是做不到?
为什么非要靠近她,把她吓得半死,然后被这样羞辱?!
另一种声音在他颅内疯狂叫嚣:
抓住她!把她绑回来!锁起来!
让她再也说不出这种话!让她眼里只能看到你!
害怕又怎么样?恨你又怎么样?
至少她就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
两种力量在他身体里疯狂撕扯,太阳穴突突地跳,头痛欲裂。
他额角渗出冷汗,呼吸粗重得如同濒死的困兽。
他靠着墙滑坐下去,不顾地上的脏污,将脸深深埋进染血的手掌里。
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不是这样的。
他不想这样。
他只是……只是控制不住。
那种想要靠近、想要占有、想要将她彻底融入自己骨血的冲动,几乎是一种生理性的本能,强过一切理智。
而每一次的靠近,带来的却只有更深的伤害和更远的距离。
谭景明说的那套“感受它”、“命名它”,在刚才她那句“永远别再出现”面前,脆弱得像个一戳就破的笑话!
他维持着这个狼狈的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他猛地一震,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眼底的血丝尚未褪去。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谭景明”的名字。
顾衍盯着那个名字,手指收紧,几乎要将手机捏碎。
他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才用力划开接听,将手机放到耳边,却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谭景明清冽平稳的声音:“这个时间打给你,是按计划询问你这周的……”
“失败了。”顾衍打断他,声音沙哑得可怕,带着未褪尽的暴戾和深深的疲惫,
“你说的那套……没用。她恨透了我。她让我滚,永远别再出现。”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几个字。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谭景明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只是问道:“然后呢?”
“然后?”顾衍低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自嘲和绝望,
“然后我想掐死她,或者干脆弄死我自己。”
他顿了顿,呼吸沉重,“……但我走了。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跑了。”
他说完,等待着谭景明的评判,或者更无用的安慰。
然而,谭景明只是平静地反问:“你走了?”
“是!我走了!这他妈不就是你让我做的吗?!感受那该死的‘拧巴’,然后他妈的松开手滚蛋!”
顾衍的低吼在空旷的街角显得格外刺耳。
“是的。”谭景明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无误,
“你感受到了极度痛苦和愤怒,你产生了强烈的毁灭欲——对她也对你自己。
但最终,你选择了离开。顾衍,这本身就是一次成功的‘练习’。”
成功的……练习?
顾衍愣住了,攥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成功的练习就是像现在这样,像个废物一样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而她恐怕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他?
“治疗的目的不是让她立刻接纳你,”
谭景明仿佛能看穿他的想法,语气冷静到近乎残酷,
“而是让你能在极端情绪下,依旧保留一丝选择不伤害她的能力。你今天做到了,虽然过程很糟糕。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谭景明顿了顿,补充道:
“如果你还想继续,下次‘练习’的间隔可能需要更长一点。给你的‘刹车片’一点冷却的时间。”
电话被挂断了。
顾衍缓缓放下手机,屏幕暗下去。他低头看着自己依然在渗血的手背,又抬头望向公园的方向,目光晦暗不明。
成功的……练习?
他扯了扯嘴角,却露不出半点笑意。
这感觉真他妈糟透了。
深秋的寒意透过单薄的外套渗进来,顾衍在街角不知坐了多久,直到手背上的血迹干涸发暗,凝结成一种丑陋的痂。
谭景明那句“成功的练习”像个冰冷的咒语,在他混乱的脑子里反复回响,
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慰藉,反而更加凸显出他此刻处境的荒诞和绝望。
成功的练习?
就是用尽全部自制力,换来她更深的恐惧和一句“永远别再出现”?
他撑着墙壁,慢慢站起身。
关节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寒冷而发出轻微的声响。
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洞。
他没有再试图去公园,也没有回暂住的酒店。
他开着车,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绕行,车窗降下,让冷风猛烈地灌进来,
吹得他头发凌乱,似乎这样才能吹散脑子里那些疯狂叫嚣的念头。
最终,车停在了一条安静街道的尽头,斜对面,就是林晚住的那栋公寓楼。
他甚至能看到她客厅窗户透出的、暖黄色的灯光。
像一个无可救药的瘾君子,明明刚经历了一场戒断反应般痛苦的“成功”,
却又下意识地徘徊在毒品的附近,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关于她的气息,哪怕隔得如此之远。
他就这样坐在车里,引擎熄火,隐匿在浓重的夜色里。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目光定定地锁着那扇窗,像一个最固执也最悲哀的守望者。
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等什么。
或许只是想确认那盏灯还亮着,确认她还在那里,呼吸着,存在着。
即使她的存在本身,对他而言就是最剧烈的痛苦与最致命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