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土源厚德
迷雾初现的惊心动魄暂告一段落，但南宫悦知知道，那仅仅是风暴来临前最微弱的喘息。与第五枫临正式结盟，踏上寻找五行真源的旅程，意味着她已彻底告别了那个曾经只存在于故纸堆和田野调查中的“平凡”世界。她的“净瞳”不再仅仅是偶尔窥见异样的工具，而是成为了与自身命运、乃至世界存续紧密相连的钥匙。
五行真源，据第五枫临所言，是构筑并稳固“真我之门”的五大基石，散落于天地之间，蕴含着世界最本初、最纯粹的力量。它们并非死物，而是拥有灵性，会回应呼唤，也会考验来者。他们的第一站，是位于西南边陲，一片名为“归墟之壤”的古老地域，寻找代表“厚德”的土之真源。
“土，位居中央，承载万物，敦厚稳重，是为‘厚德’。”飞行途中，第五枫临望着舷窗外翻涌的云海，声音平稳地解释，“它象征着根基、坚守与承诺。要获得土之真德的认可，需要的不是锋芒毕露的力量，而是内心的沉静与对‘承载’二字的理解。”
南宫悦知默默点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平板电脑上关于“归墟之壤”的零星记载。那是一片地质学上的奇观，传说曾是上古文明祭祀大地之母的圣地，后来不知为何沉寂，如今只剩下广袤而看似荒芜的奇特土林地貌。民俗传说中，那里是“大地之心”跳动的地方，能倾听万物心声。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自从古镜事件后，“净瞳”的能力在缓慢增长，但也带来了负担。她能看到更多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实”——城市角落里飘荡的微弱执念，行人脸上偶尔闪过的、被社会规训所掩盖的真实情绪碎片，甚至物品上残留的强烈情感印记。这个世界，在她眼中变得越来越“透明”，也越来越沉重。她渴望第五枫临所说的那种“厚德”所带来的安定感。
飞机转乘吉普车，最后一段路程甚至需要依靠徒步。当那片传说中的“归墟之壤”真正映入眼帘时，南宫悦知还是被深深震撼了。
那并非单纯的荒凉。无数巨大的、形态各异的土柱、土塔林立，历经千万年风雨侵蚀，形成了宛如迷宫般的奇崛景观。土壤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近乎赭红的色泽，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凝固的血液，又像是沉睡巨人的皮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古老、极其沉静的气息，仿佛时间在这里都放缓了脚步。万籁俱寂，连风声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好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慌。”南宫悦知轻声道，她的净瞳下意识地开启，视野中，那些土林仿佛笼罩在一层极其淡薄、却无比厚重的黄色光晕之中，那光晕缓慢地流动，如同大地的呼吸。
“大地本就是沉默的多数。”第五枫临蹲下身，抓起一把赭红色的泥土，任由其从指缝间滑落，他的眼神专注而虔诚，“它在倾听，在承载，却从不轻易言说。跟紧我，这里的路径并非固定，大地脉动会悄无声息地改变地貌。”
两人一前一后，深入土林迷宫。脚下的土地松软而富有弹性，踩上去几乎不留脚印，仿佛被某种力量瞬间抚平。南宫悦知的净瞳努力分辨着前方第五枫临留下的、几乎微不可查的能量痕迹，那是守真者与大地脉动之间的独特共鸣。
然而，这片土地的沉静并未持续太久。
随着他们越来越深入，南宫悦知开始感到一丝异样。起初只是心头莫名的烦躁，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却听不清具体内容。渐渐地，那感觉变得清晰——是一种“摇动感”。并非物理上的地震，而是源于精神层面，仿佛她脚下所站立的大地，她内心所依赖的认知根基，正在被某种力量悄悄撬动、瓦解。
“枫临……”她忍不住出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第五枫临停下脚步，神色凝重。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将手掌轻轻按在身旁一根粗壮的土柱上，闭目感应。片刻后，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是公孙魂魄。他的力量……竟然能渗透到这里，直接动摇‘地脉’的稳定。”
“公孙魂魄？”南宫悦知想起那个操纵人心，优雅而残忍的身影，“他不是擅长摄魂吗？怎么会……”
“摄魂之术，高阶便是动摇心神根基。人之魂灵立于‘识根’，大地之灵立于‘地脉’，其理相通。”第五枫临解释道，语气急促起来，“他在远处施法，目标并非直接攻击我们，而是污染并动摇这片区域的‘地脉’，让土之真源无法稳定显现，甚至可能诱使其狂暴。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地脉核心，在他彻底污染之前，获得真源认可！”
话音刚落，周围的环境陡然生变！
原本沉静的土林仿佛活了过来，那些赭红色的土柱开始微微震颤，表面的沙砾簌簌落下。地面传来低沉的、如同巨兽呜咽般的轰鸣。南宫悦知净瞳视野中，那原本平和的黄色光晕开始剧烈波动，其中夹杂了一丝丝不祥的、如同黑色血管般的侵蚀性能量，正是它们在搅动、污染着地脉。
“小心脚下！”第五枫临低喝一声，一把拉住南宫悦知向后跃开。
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地面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散发出阴冷污浊的气息。紧接着，四周的土壁开始扭曲、变形，仿佛有无形的巨手在揉捏塑造，原本清晰的路径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合拢、挤压过来的土墙。
“他在改变地形，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南宫悦知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感，不仅是物理上的，更是精神上的。那种根基被动摇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甚至开始对自己此行的目的、对第五枫临的信任产生了一丝恍惚的怀疑——这是否只是一个诱饵？是否一切努力终将徒劳？
“净瞳，看破虚妄！找到地脉能量流动最‘稳’的那条线！”第五枫临的声音如同清泉，涤荡着她心头的迷雾。他双手疾挥，数道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符文自他指尖飞出，印在周围合拢的土墙上。符文闪烁，土墙挤压的速度微微一滞，仿佛被一股坚定的力量抵住。
南宫悦知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动摇，将净瞳的能力催发到极致。视野中，色彩和能量流变得无比复杂。混乱的黄色地脉能量，如同沸水；黑色侵蚀性能量如同毒蛇，不断注入、搅动；而第五枫临的符文之力，则像是定海神针，散发着稳固的白光。
她忽略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杂色，目光死死追随着地脉能量本身。在无数混乱的涡流中，她终于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平稳、厚重的能量流，它如同潜藏于激流深处的暗涌，坚定不移地向着某个方向流淌。
“那边！”她指向左前方一个正在缓缓闭合的狭窄通道，“那里有一条稳定的地脉支流！”
“走！”第五枫临毫不迟疑，周身符文光芒大盛，暂时撑开一个狭小的安全区域，护着南宫悦知冲向那个通道。
在不断变化、危机四伏的土林迷宫中，两人依靠着第五枫临的符文防御和南宫悦知的净瞳指引，艰难地向着地脉核心区域突进。公孙魂魄的邪术如同附骨之疽，不仅改变地形，更持续不断地发动精神攻击。
低语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杂音，而是化作了南宫悦知熟悉的声音——她导师的质疑：“悦知，你的研究走火入魔了！那些都是妄想！”；她母亲的担忧：“孩子，回来吧，找个安稳工作，嫁人生子，那才是真实的生活。”；甚至还有她内心深处对自己的拷问：“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肩负这样的责任？平凡不好吗？何必自寻烦恼？”
这些声音钻心蚀骨，配合着脚下不断摇动的大地，几乎要让她信念崩溃。她脚步踉跄，脸色苍白。
“悦知！”第五枫临一把扶住她，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声音沉稳如山，“记住‘厚德’的真意！大地承载一切，污秽与洁净，赞美与诅咒，它皆默默承受，但其核心从未改变！守住你的本心，你的‘真实’！”
他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敲打在南宫悦知的心头。她猛地醒悟。是啊，土之厚德，在于承载！承载质疑，承载诱惑，承载恐惧，但内心那份追求真实、守护美好的初衷，那份与第五枫临并肩而立的决心，就是她不可动摇的根基！
她眼中净瞳的光芒重新变得坚定，那些纷杂的低语虽然仍在，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再也无法轻易撼动她的心神。她看向第五枫临，用力点头：“我明白了。”
接下来的路途依旧艰难，但南宫悦知的心却逐渐沉静下来。她不再仅仅是用净瞳寻找能量流，更是尝试去感受这片土地的“情绪”——那被邪术侵扰的痛苦，那深藏于核心的、等待救赎的渴望，以及那亘古不变的、沉默的坚守。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冲出了不断变化的迷宫土林，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巨大的圆形谷地，谷地中央，并非预想中的祭坛或奇异建筑，而是一块看似平平无奇、仅半人高的椭圆形巨石。巨石通体呈暗黄色，表面光滑，布满了天然形成的、如同经络般的纹路。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归墟之壤”的心脏，所有的地脉能量都以此为中心，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
然而，此刻这块“心脏”正被危机笼罩。
巨石周围，地面龟裂，道道黑气从裂缝中升腾而起，如同锁链般缠绕在巨石之上，试图将其勒紧、污染。巨石本身散发出的厚重黄光在与黑气顽强对抗，但明显处于下风，光芒显得有些黯淡。
而在巨石正前方，一个虚幻的身影正悬浮于空。他身着古朴长袍，姿态优雅，双手结着复杂的手印，口中吟诵着低沉而诡异的咒文，正是公孙魂魄以精神力投射于此的化身！他并未回头，仿佛对他们的到来早有预料，声音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
“哦？终于到了吗，守真者，还有……身怀净瞳的小丫头。可惜，你们来晚了一步。这‘地脉核心’即将被我的‘摇魂咒’彻底污染，‘厚德’将化为‘积怨’，成为我主‘虚无之渊’的养料。”
第五枫临面沉如水，他上前一步，将南宫悦知护在身后，冷声道：“公孙魂魄，以邪术动摇地脉，悖逆天地常伦，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公孙魂魄的化身轻笑，“所谓天谴，不过是弱者对无法理解力量的恐惧。剥离情感，褪去虚饰，方能接近纯粹的本源。这大地的厚重，亦是束缚，待我将其摇动、瓦解，释放其最原始的能量，那才是真正的‘归真’之道。”他话音未落，手印一变，更多的黑气自裂缝中涌出，巨石上的黄光猛地一暗，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悦知！”第五枫临急声道，“我以符文稳住地脉，暂时对抗他的侵蚀！但要驱散这些污染，唤醒土之真源，需要你！用你的净瞳，看到它的本质，用你的心去感受‘厚德’之意，去呼应它！记住，承载与坚守！”
说完，他不等南宫悦知回应，双手猛地按在地面。璀璨的白色符文以他为中心，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迅速蔓延至整个谷地，与那些侵蚀的黑气激烈碰撞、消磨。符文之力坚韧无比，强行遏制了黑气的蔓延，为那巨石核心争取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南宫悦知知道此刻已是千钧一发。她毫不犹豫地冲向那块被黑气缠绕的巨石，净瞳全力催动，目光穿透那层层污秽，直视巨石的核心。
在净瞳的视野中，她看到了！那并非一块冰冷的石头，而是一团无比凝聚、无比温暖的暗黄色光团，光团内部，仿佛有无数生命的影像在沉浮、生息——种子破土、巨木参天、城郭兴起、文明传承……它承载了太多的记忆，太多的生命重量。此刻，这光团正因外来的侵蚀而痛苦地颤抖，但其最深处，那份“承载万物”的本性却依然顽强地闪耀着。
她伸出双手，轻轻按在冰冷粗糙的巨石表面，闭上了眼睛。她不再仅仅是用眼睛去看，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沉浸进去，尝试与那份古老的意识沟通。
她想起了自己作为民俗学研究生，走遍乡野，记录那些即将消失的古老歌谣、习俗时，老人们眼中沉淀的时光与智慧；她想起了城市里，那些为生活奔波，却依然在深夜给流浪猫留下食物的小小善举；她想起了第五枫临沉默却坚定的守护；想起了自己即使恐惧，也选择直面命运的勇气……
这些片段，这些情感，这些属于“人”、属于“生命”的真实与美好，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河，通过她的双手，传递向那痛苦的核心。
“我看到了……”她轻声呢喃，仿佛在对巨石，也对自己诉说，“我看到了你的承载。你承载了生命的重量，承载了时光的印记，承载了欢笑与泪水，希望与绝望……这一切，并非杂质，而是构成‘真实’最宝贵的部分。”
“坚守，并非固执。是明知世间有污浊，仍愿捧出清泉；是明知前路有荆棘，仍愿迈步前行；是明知守护可能失败，仍愿倾尽全力……这份心意，这份属于‘生’的执着，就是你，也是我们，存在的根基啊！”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与她体内那微弱却纯净的“净瞳”之力，以及一路行来对“真实”的感悟，融为一体，化作一股温暖而坚定的意念洪流，涌向地脉核心。
巨石猛地一震！
表面那些经络般的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黄光！那光芒厚重、温暖，充满了无尽的生机与包容之力。缠绕其上的黑气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退散。
“什么？！”公孙魂魄的化身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喝，“区区蝼蚁，怎能引动如此纯粹的‘厚德’之光？！”
他疯狂催动咒文，更多的黑气涌来，但在那复苏的、磅礴的土之真源力量面前，却显得如此徒劳。黄光所及之处，龟裂的地面开始弥合，摇动的大地重新变得稳固，整个“归墟之壤”仿佛从一场噩梦中苏醒，恢复了那亘古的沉静与庄严。
南宫悦知感到一股浩瀚而温和的力量从巨石中反馈而来，顺着她的手臂，流入她的四肢百骸，最终汇入她的双眼。净瞳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坚实的根基，视野变得更加清晰、稳定，甚至能隐约感受到脚下大地的脉动与她自身的呼吸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她对于“承载”与“坚守”的理解，从未如此深刻。
第五枫临感受到地脉的稳定，撤去了符文，走到她身边，看着眼前光芒渐歇、恢复古朴的巨石，眼中流露出欣慰与赞叹：“你成功了，悦知。你不仅获得了土之真源的认可，更真正领悟了‘厚德’的精髓。”
谷地中，公孙魂魄的化身在强烈的黄光冲击下，变得模糊不清，他死死地盯着南宫悦知，那优雅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带着难以置信的怨毒：“净瞳……‘真我之门’……没想到，变数竟在你身……我们，还会再见的……”
话音渐散，他的化身最终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那威胁性的话语在空寂的谷地中隐隐回荡。
危机解除，南宫悦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有些脱力，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安宁。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仿佛能感受到那份沉静厚重的力量在体内流淌。
“厚德载物……”她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抬头看向第五枫临，露出了一个疲惫却无比真实的笑容，“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第五枫临看着她眼中那更加沉稳、更加明晰的光芒，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远方，那里，下一站“金源锐志”的征途已在等待。
“休息一下，然后出发。时间不多了。”
归墟之壤恢复了万古的寂静，只有那块地脉核心巨石，依旧默默矗立，承载着时光，也见证着守护者们为真实而战的足迹。土之真源的力量，已悄然融入南宫悦知的灵魂，成为她通往“返璞归真”道路上，一块坚实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