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署名权的棋局
五行真源集齐后的初次合鸣，仿佛在南宫悦知和第五枫临的灵魂深处点燃了一盏亘古长明的灯。南宫悦知能清晰地感觉到，“净瞳”的能力产生了质的飞跃。以往看破虚妄，如同隔着一层流动的水幕，景象扭曲且费力；如今，那层水幕已然消失，世界在她眼中呈现出一种近乎“本质”的形态——她能看见草木生机流动的淡绿光晕，能看见岩石承载岁月的沉褐脉络，甚至能看见普通人情绪起伏时，周身散发出的、细微而多彩的情感辉光。这种感知并非冰冷的剖析，而是一种温暖的、融入式的理解，让她对“真实”一词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第五枫临的变化则更为内敛。五行真源的力量与他传承的守真者符文完美契合，当他指尖划过虚空，勾勒那些古老符号时，金芒不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符文结构愈发繁复而稳定，隐隐与周遭天地元气产生共鸣，仿佛他本人已成为连接自然之力与人类意志的一道桥梁。
短暂的调息与感悟之后，两人并未沉浸于力量提升的喜悦。天地元气的紊乱迹象愈发明显，偶尔一瞥间，南宫悦知甚至能看到城市天空的边缘，泛起一丝不正常的、如同电路板短路般的扭曲闪光，那是“虚无之渊”最终计划“归零仪式”启动的前兆，迫在眉睫。
他们根据秘境中古籍的指引以及真源合鸣时捕捉到的一丝微弱感应，锁定了下一个目的地——位于西南腹地的一座古老山城，名为“契约之邑”。传说此地自古便是多方势力缔结盟约、进行重要交易之所，地下埋藏着无数古老的誓约石碑，残留着强大的契约之力。申署名权选择这里作为舞台，无疑是看中了这片土地积累千年的契约灵性，足以将他的诡诈之术放大到极致。
乘坐火车远离喧嚣的现代都市，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层峦叠嶂。抵达“契约之邑”时，正值黄昏。山城依山而建，青石板路蜿蜒向上，两旁是颇具年代感的吊脚楼与现代建筑混杂，一种奇异的时空交错感扑面而来。然而，在南宫悦知的净瞳视野中，整座山城都被一层极其稀薄、却无孔不入的灰色能量场所笼罩。这能量并非纯粹的邪恶，更像是一种中性的、但被强行扭曲的“规则”之力，如同无数看不见的丝线，缠绕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伺机而动。
“好诡异的氛围，”南宫悦知低声对第五枫临说，她的瞳孔深处泛着常人无法察觉的清澈微光，“这里的‘规则’似乎被改写了，充满了陷阱的味道。”
第五枫临神色凝重，他蹲下身，手指轻轻触摸着脚下冰凉的青石板，感受着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属于古老誓约的沉静力量与那股活跃而阴险的新生力量之间的冲突。“是申署名权的手笔。他将自己的契约之力，如同病毒一般，植入了这片土地古老的盟约根基之中。他在‘下棋’，而且已经布好了局，就等我们入瓮。”
他们没有直接去寻找可能存在的“阵眼”或申署名权的藏身之处，那样无异于自投罗网。而是选择先融入这座城市，从细微处观察。他们伪装成前来进行民俗考察的研究生和助手，入住了一家位于半山腰的老旧客栈。
次日清晨，一场突如其来的悲剧，拉开了这场无声棋局的序幕。
客栈老板，一位面相憨厚、待人热情的中年汉子，姓李，被人发现昏厥在自己的柜台后，气息微弱，生命体征正在急速下滑。更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眉心处，浮现出一个由暗淡灰光构成的、复杂而诡异的符文印记，形似一个被锁链缠绕的签名。
“是‘署名契约’的反噬！”第五枫临一眼便认出了那符文的来历，脸色骤变，“他必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申署名权缔结了某种契约。”
南宫悦知立刻展开净瞳，看向昏迷的李老板。在她的视野中，李老板的生命光晕正在被那个灰色符文不断抽取、吞噬，而数条极其细微的灰色能量线，从符文延伸出去，如同蛛网般，连接着客栈的梁柱、地板，甚至隐约与地脉深处那股被污染的契约之力相连。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其中一条最粗壮的能量线，另一端竟然隐隐指向她随身携带的、封印着五行真源之力的古朴宝囊！
“他把李老板的性命，和我们身上的五行真源连接起来了！”南宫悦知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如果我们强行用真源之力祛除他身上的契约，或者试图切断那条连接线，契约的反噬会瞬间夺走李老板的生命。而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李老板的生命力会被持续抽取，直到枯竭，这个过程，同样会不断削弱和污染我们身上的真源！”
好毒的计策！申署名权甚至不屑于亲自露面，仅仅凭借一纸无形的契约，就将他们逼入了道德与力量的双重困境。救一人，可能损及关乎世界存亡的真源；保真源，则要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者因他们而死。
“这是阳谋。”第五枫临沉声道，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他在逼我们做出选择，无论我们选择哪一边，内心都会产生动摇和破绽，这破绽，正是他后续契约诅咒的最佳温床。”
就在他们思索对策时，城市各处，类似的事件开始接连爆发。不是致命的危机，却更令人揪心。一位以手艺精湛着称的老银匠，在完成一件作品后突然双手颤抖，无法再握刻刀，他的技艺仿佛被凭空剥夺，眉心同样浮现灰色印记；一个学习成绩优异的高中生，在签订了一份所谓的“名校保过协议”后，变得浑浑噩噩，记忆混乱，连基本的公式都遗忘；甚至有一对感情深厚的夫妻，在某种莫名的力量影响下，开始为琐事激烈争吵，彼此间的信任与爱意似乎在迅速流失……所有事件的受害者，都与申署名权通过各种伪装（如优惠合同、幸运抽奖、免费咨询等）缔结了契约，而契约的反噬，都巧妙地与五行真源的某种特质（金之锐利、火之热情、水之智慧等）产生了诡异的连接。
整座“契约之邑”，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以无辜者命运为棋子的棋盘。申署名权隐藏在暗处，优雅地落子，每一步都攻敌必救，又让对手束手束脚。
“不能硬碰硬，”南宫悦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净瞳的光芒稳定而深邃，“契约的本质是‘规则’和‘承诺’。申署名权扭曲了它，但契约本身并非无懈可击。我们需要找到他契约中的‘漏洞’，或者，创造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新契约’。”
她开始利用进化后的净瞳，仔细剖析李老板以及她能感知到的其他受害者身上的契约符文。她不再仅仅看穿能量的流动，更能解析构成符文的“意念碎片”——那些被申署名权巧妙隐藏在华丽辞藻或诱人条件下的真实意图、模糊条款以及恶毒的隐藏条款。
“看这里，”她指着李老板眉心符文中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被主结构掩盖的扭曲节点，“这条能量回路，它的存在前提是‘缔约方完全知晓并自愿承担契约所有后果’。但李老板是在被幻术蒙蔽，误以为这是一份‘客栈经营意外险’的情况下签的字。‘自愿’的前提不成立！”
第五枫临眼中精光一闪：“没错！契约的基石是双方的‘真意’。若一方以欺诈手段使得另一方意思表示不真实，契约的效力便存在重大瑕疵。这是古老盟约中最早确立的原则之一，申署名权玩弄契约，却忘了契约最根本的‘公平’与‘诚实’精神！”
找到了理论上的突破口，但如何在实际操作中利用这个漏洞，仍是难题。直接攻击瑕疵节点，依然会触发保护机制，危及人质。
“我们需要一个‘仲裁者’，”第五枫临沉吟道，“或者，一个能代表这片土地古老盟约意志的‘见证’。”
他的目光投向了城市最高处，那里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石殿，被称为“盟约神殿”。传说所有在这片土地上缔结的重要契约，其副本或精神印记都会在神殿中有所留存，接受古老规则的审视。
“我们去神殿。申署名权能污染地脉，但神殿的核心，凝聚了千百年来的契约精神，不是他能轻易侵蚀的。我们需要借助那里的力量，发起对这份扭曲契约的‘上诉’！”
夜幕降临，山城灯火零星。南宫悦知和第五枫临避开那些在净瞳视野中明显被灰色能量标记为“陷阱”的路径，沿着一条荒僻的小径，向山顶的盟约神殿进发。越是靠近神殿，周围那股阴险的契约之力就越发浓郁，空气中仿佛充满了看不见的粘稠胶质，试图阻滞他们的脚步，扭曲他们的方向感。甚至不时有幻听在他们耳边低语，许诺着只要放弃抵抗，就能获得安全、力量，乃至复活逝去亲人的虚妄契约。
“守心静气，勿听妄言。”第五枫临低诵清心咒，指尖金光流转，在两人周围布下一层简易的净心符文，将那些蛊惑之音隔绝在外。
南宫悦知则全力运转净瞳，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描着前方每一寸空间。她能看到，通往神殿的石阶上，布满了无数细密的、几乎与石阶本身融为一体的契约符文。这些符文构成了一个庞大的复合陷阱——“步履契约”。一旦踩踏上去，便会默认同意一系列隐藏条款，诸如“自愿抵押部分灵魂能量”、“同意接受方位感知扭曲”等等，步步惊心。
“左边第三步，符文结构有0.3秒的能量波动间歇期，从那里走。”南宫悦知冷静地指引，她的瞳孔中倒映着无数能量流动的轨迹，大脑高速运算着安全路径。第五枫临紧随其后，默契无比。
两人如同在雷区中跳舞，依靠着南宫悦知看破本质的净瞳和第五枫临对符文能量的精确感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个又一个契约陷阱。这段不长的山路，走得比面对千军万马更加耗费心神。
终于，他们踏上了神殿前的广场。古老的石殿在月光下显得庄严肃穆，虽然也能看到一些灰色的能量丝线试图附着其上，但神殿本身散发出的、中正平和的契约辉光，依旧顽强地抵抗着，如同风雨中不曾熄灭的灯塔。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神殿大门的那一刻，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门前的阴影中。
正是申署名权。
他依旧穿着那身考究的、类似古典律师袍的服饰，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却毫无温度的微笑，手中托着一卷散发着不祥灰光的皮质卷轴。
“两位，深夜造访盟约神殿，是想与谁缔结新的盟约吗？”申署名权的声音温和而动听，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优越感，“或者说，是想对我精心布置的‘市民福祉促进计划’提出异议？”
南宫悦知直视着他，净瞳之下，能看到申署名权周身环绕着无数细密的契约之线，与整个城市的陷阱网络相连，他本人仿佛就是这个巨大契约网络的核心节点。“你的‘福祉’，就是剥夺他人的技艺、记忆、情感，甚至生命吗？用欺诈手段缔结的契约，也配称为契约？”
申署名权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欺诈？不不不，亲爱的南宫小姐，契约条款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是他们自己利令智昏，或者心存侥幸，没有仔细阅读罢了。在缔约自由的原则下，风险自担，这是最基本的商业精神。至于剥夺……那只是违约的必要代价。就像你们，现在不正试图‘违约’，闯入这片受我契约法则保护的圣地吗？”
他轻轻展开手中的皮质卷轴，灰光大盛：“既然你们不愿遵守我的规则，那么，按照契约精神第柒章第拾叁款，我有权对‘违约方’实施强制措施。看，我多么遵守规则。”
随着他的话语，广场四周的阴影中，浮现出数十个身影。他们中有客栈李老板、老银匠、高中生、那对夫妻……以及其他许多被契约束缚的市民。他们的眼神空洞，眉心闪烁着灰色印记，如同提线木偶般，缓缓向南宫悦知和第五枫临逼近。他们的生命力、情感、记忆，与五行真源的连接被申署名权强行激活，形成了数十个移动的、脆弱却碰不得的“人肉炸弹”！
“现在，选择吧，守真者，还有净瞳的继承者。”申署名权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是动手‘违约’，承担杀死这些无辜者的后果，以及真源被污染的风险？还是乖乖放下抵抗，与我签订一份新的、更为‘公平’的契约，比如，用你们的五行真源，来交换这些人的安全和自由？”
人潮缓缓逼近，空洞的眼神中倒映着南宫悦知和第五枫临凝重的面孔。空气凝固，杀机隐藏在无声的胁迫之中。
第五枫临踏前一步，将南宫悦知稍稍护在身后，目光如炬，锁定申署名权：“你玩弄文字，扭曲规则，早已背离了契约‘守护信义，平衡权责’的本意。今日，我便以守真者之名，代表这片土地上亘古长存的盟约精神，否决你这扭曲的法则！”
话音未落，他双手猛然按向地面！体内五行真源之力奔腾涌动，与他自身的守真者符文完美融合，化作五道颜色各异、却和谐统一的璀璨光柱，轰然注入脚下的广场地面。
嗡——！
整个盟约神殿剧烈震动起来，殿身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纯粹而古老的白色辉光！那光芒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广场，所过之处，附着在石阶、廊柱上的灰色契约符文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剥落。
“什么？！”申署名权脸上的从容第一次消失了，他惊愕地看着焕发神辉的神殿，“你竟然能直接引动神殿的根源契约之力？！这不可能！我早已切断了它与外界的联系！”
“你切断的，只是能量的通道。”第五枫临维持着符文输出，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但契约的精神，信义的重量，岂是你这等诡诈之徒能够彻底隔绝的？我以五行真源为引，以守真者守护‘真实’与‘信诺’的誓言为凭，请求古老的盟约意志，仲裁今日之局！”
白色的辉光笼罩了那些被控制的市民。他们眉心的灰色印记在白光中剧烈闪烁、扭曲，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在与一股更宏大的力量对抗。南宫悦知抓住机会，净瞳光芒大放，精准地聚焦在每个受害者契约符文的那个“非自愿”瑕疵节点上！
“裁决之时已至！”南宫悦知清喝一声，她的声音仿佛与某种宏大的意志产生了共鸣，“以‘真实’之眼，见证欺诈！以‘信诺’之力，否决虚伪！”
嗤啦——！
如同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响起，第一个受害者，客栈李老板眉心的灰色符文，从那个被南宫悦知 pinpoint （针尖）的瑕疵点开始，骤然崩裂！缠绕在他生命光晕上的灰色能量线应声而断！他闷哼一声，软倒在地，虽然虚弱，但眉心的印记已然消失，生命力的流逝停止了！
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老银匠、高中生、那对夫妻……广场上所有被控制的市民，他们身上的契约符文一个接一个地崩碎、消散！白色的盟约辉光洗涤着他们的身心，驱散了申署名权的邪恶束缚。
“不！我的契约！我的完美棋局！”申署名权又惊又怒，他手中的皮质卷轴上的灰光剧烈波动，甚至开始出现裂痕。这些契约与他的本源力量相连，契约被古老盟约意志强行否决并破除，对他造成了严重的反噬！
他猛地抬头，看向第五枫临和南宫悦知，眼中充满了怨毒与难以置信：“你们……你们竟然找到了利用规则本身来对抗我的方法？！”
“不是对抗，是拨乱反正。”南宫悦知走上前，与第五枫临并肩而立，净瞳清澈而坚定，“你所倚仗的，不过是对规则漏洞的利用和对他人的欺诈。当真正的、公平的契约精神降临，你的把戏自然不堪一击。”
申署名权脸色煞白，他感受到神殿的白光正在侵蚀他自身的契约防护，而失去了人质筹码，面对拥有五行真源和守真者之力的两人，他毫无胜算。
“哼！这次算你们赢了半子！”他咬牙切齿道，身形开始变得模糊，试图借助预先布置的逃生契约遁走，“但游戏还未结束！西门大人和呼延小姐，会给你们准备更精彩的‘剧目’！”
“想走？”第五枫临眼神一冷，指尖一道融合了五行之力的金色符文激射而出，瞬间穿透了申署名权周围的空间干扰，印在了他那开始变得虚幻的身影上。
“此为‘信诺追索’之印。无论你逃往何处，只要你还背负着违背盟约精神的罪责，此印便会指引惩戒之力，找到你！”
申署名权闷哼一声，身影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句充满恨意的低语在广场回荡：“……我们……后会有期……”
危机暂时解除。白色的盟约辉光缓缓收敛，神殿恢复了平静。那些苏醒过来的市民们茫然地看着四周，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记忆，只是觉得身心莫名地轻松了许多。
南宫悦知和第五枫临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疲惫，以及一丝胜利的欣慰。他们不仅破解了申署名权的致命棋局，拯救了无辜者，守护了真源，更重要的是，他们找到了一种对抗“虚无之渊”这些规则扭曲者的有效方法——并非一味蛮力对抗，而是洞察本质，利用更高层面的“真实”与“规则”去战胜虚妄与诡诈。
“契约的漏洞……”南宫悦知望着申署名权消失的方向，轻声道，“或许，这也是我们最终战胜西门上雪那‘归零’理念的关键。”
第五枫临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嗯。任何看似完美无缺的力量或理念，都必然存在其与生俱来的‘悖论’或‘瑕疵’。找到它，便是找到了胜利的契机。”
山风拂过广场，带来一丝凉意，也吹散了弥漫的灰色契约之力。月光重新洒满青石板，清澈而明亮。这场名为“署名权的棋局”的较量，以守真者一方的险胜告终，但他们都明白，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更加艰难、也更加接近终局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