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寺外,吵嚷声震得墙头瓦砾簌簌掉落。
街口马蹄声突然炸响,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带着人马赶到,甲胄碰撞,叮当作响。
“奉陛下旨意,闹事者一律拿下!” 骆养性勒住马缰,声如洪钟。
锦衣卫如饿虎扑羊般冲入人群。
绣春刀鞘砸在闹事者背上,“噗通”声接连响起。
支持士绅的人全被按在地上,手腕锁上铁链。
李东阳看着被拖拽的同党,气得浑身发抖。
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来。
他却不敢再往前半步。
“李大人,陛下有旨。” 骆养性骑马到他面前,刀鞘指着他鼻尖。
“再敢阻挠杂学评选,即刻贬去辽东屯垦,绝不姑息!”
李东阳胸膛剧烈起伏。
最终只能恨恨跺脚,袍袖甩得猎猎响,转身离去。
他太清楚朱由校的手段,反抗只会自讨苦吃。
混乱平息时,乾清宫里正举行表彰仪式。
檀香混着墨香飘满大殿。
《农政新编》作者王士杰、《匠作纪要》作者陈墨等十人,穿着崭新的九品官服。
浆得发硬的衣领磨得脖子发痒。
他们规规矩矩跪在殿中。
“尔等着作实用惠民,有功于新政,朕今日重赏!” 朱由校坐在龙椅上,声音撞得殿梁嗡嗡响。
“王士杰、陈墨授九品散官,入职户部农桑司、工部匠作司,专管推广实用之术。”
“话本作者各赏银千两,另赐御笔题字‘文以济民’,准刊印在着作封面,传扬天下!”
十人连忙磕头,额头撞得金砖 “砰砰” 响。
“臣谢陛下隆恩!定肝脑涂地,不负圣托!”
方从哲站在侧列,看着御笔题字的卷轴展开。
墨香飘到鼻尖。
他心中暗叹:皇帝这是用名利当钩子,让天下文人都争着写杂学,文化导向彻底扭过来了。
表彰仪式刚散,徐光启就捧着奏报冲进宫。
袍角还沾着江南的水汽。
“陛下,官营纺织厂修复后,已扩招织工三万,日产布匹千匹!”
“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
“棉丝收购价被江南残余士绅压得极低,棉农赚不到钱,都不愿种了,织厂原料快断了!”
朱由校指节叩着御案,脸色沉下来。
“这些士绅死性不改,还敢暗中操控物价!”
“传旨户部!即刻调整棉丝收购价,比市价高一成,由官营织厂统一收购,私人敢囤积的,抄家充公!”
“另外,布匹售价降一成!让百姓买得起布,也让织厂抢占市场,挤垮那些士绅的私人布庄!”
方从哲连忙出列,膝盖微弯。
“陛下,布匹降价恐让织厂亏损,而且粮价近年走低,再压布价,怕是会触怒地主阶层……”
“亏损?” 朱由校冷笑,拿起案上的蒸汽机模型晃了晃。
“官营织厂有这东西,效率是手工的三倍,成本早压到最低,降价后仍有三成利!”
“至于粮价,” 他眼神一厉。
“朕推广的番薯、玉米丰收,国库粮仓堆得快溢出来了,粮价低惠及百姓,何来伤农?”
“倒是那些囤积粮食的地主,想靠涨价牟利,朕正要借这事敲打他们!”
方从哲额头冒冷汗,不敢再劝。
他看明白了,皇帝这是借物价调控,既惠民又打顽固势力,一箭双雕。
政策推行一月,江南彻底变了天。
棉农们扛着棉筐往官营织厂跑,收购价高,种棉比种粮赚得多,连荒坡都种满了棉花。
官营织厂原料充足,布匹堆成小山,降价后百姓疯抢,布庄前排起长队。
反观士绅的私人布庄,门可罗雀,掌柜的站在门口叹气,没几日就挂出 “歇业转让” 的木牌。
“皇爷,江南士绅的私人布庄已倒闭七成,剩下的也撑不了几日,再也没法操控棉丝价了!” 魏忠贤捧着账册,笑得眼睛眯成缝。
“这才刚开始。” 朱由校指着舆图上的松江。
“传旨,松江港正式开埠!”
“设市舶司管海外贸易,西洋、南洋商船随便靠;官营织厂的布匹、景德镇的瓷器,优先从松江港出口!”
“还有,强制用天启银币结算!所有海外贸易,只能用朝廷铸的银币,金银、铜钱一概不认!”
方从哲急得上前一步。
“陛下,强制银币结算,恐惹外商不满,断了贸易啊!”
“不满也要推!” 朱由校拍着舆图。
“朕要让天启银币成东亚贸易硬通货!既好管控贸易,又能赚铸币税,一举两得!”
“让东厂盯紧铸币局,赶铸百万枚天启银币运去松江;再派水师镇守港口,海盗敢来就沉了他们的船!”
松江港开埠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十几天内就引来了几十艘外商商船。
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范德堡站在船头,看着港口里堆积如山的布匹、瓷器,口水都快流下来。
“这些货运到欧洲,翻倍卖都抢着要!”
可当市舶司官员拿着告示过来,说必须用天启银币结算时,范德堡的脸 “唰” 地沉了。
“为什么不能用黄金白银?” 他揪着官员的衣袖,嗓门提得老高。
“我们船上装了几十万两黄金,足够买货!”
市舶司官员甩开他的手,语气冰冷。
“这是陛下的旨意!天启银币是法定货币,不遵守就不准靠港卸货!”
范德堡没办法,只能让人去兑换银币。
可一兑换就炸了:银币成色足,可百两黄金只换一百一十枚,比市价低一成。
“这是明着盘剥!” 范德堡拳头砸在桌案上,震得酒杯晃倒,麦酒洒了一桌,却敢怒不敢言。
松江港是大明最肥的港口,放弃就等于丢了金山。
不满的不止范德堡。
葡萄牙船长迪亚士在港口酒馆里,正跟西班牙代表抱怨,两人面前的麦酒都没动。
“朱由校强制用银币,还压兑换价,这是垄断贸易!” 迪亚士灌了口酒,气得脸红脖子粗。
“何止!官营织厂的布价太低,我们在欧洲的利润少了三成!” 西班牙代表咬牙。
“再这么下去,赚的钱都不够运费!”
“想反抗吗?” 范德堡突然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商船船长。
“我已经联络了荷兰、葡萄牙、西班牙的船主,联合罢市!”
迪亚士皱起眉。
“大明水师很厉害,要是罢市,他们真会封港怎么办?”
“他们不敢!” 范德堡拍着胸脯,自信满满。
“大明需要我们的白银、香料,还需要我们的欧洲市场!没我们,松江港就是死港!”
“只要我们集体停卸货,朱由校迟早得让步!”
几人围在桌前,烛火映着一张张愤懑又得意的脸,低声敲定了罢市计划。
明天就停卸货物,派代表去南京找张同敞施压。
可他们不知道,酒馆角落的酒保,正是东厂密探,把这话一字不落地报给了魏忠贤。
“皇爷,范德堡联络了十几国商船,要联合罢市,逼您改结算政策!” 魏忠贤躬着身,声音压得极低。
朱由校正看着松江港的贸易账册,上面的数字节节攀升。
闻言放下毛笔,嘴角勾着冷笑。
“朕早料到他们会跳脚。”
“传旨松江水师,加派巡逻船,盯着所有外商商船,敢私卸货物就扣船!”
“再让市舶司放消息:要是外商执意罢市,朕就封了松江港,改开宁波港,欢迎守规矩的外商去宁波贸易!”
魏忠贤眼睛一亮。
“奴婢遵旨!这就去传话,保管让那些洋人慌了神!”
朱由校看着舆图上的海岸线,指尖划过松江港,眼中闪过狠厉。
“想跟朕博弈?这些洋人还嫩了点!”
“天启银币是掌控贸易的刀,谁敢碰,朕就砍谁的财路!”
此时的松江港外商聚居区,范德堡正站在众人中间,手里举着酒杯。
“明天一早,我们就停卸所有货物!” 他高声喊道,酒液洒在胸前也不在意。
“派三个代表去南京,要求朱由校废除银币结算,提高兑换价!”
“对!让他知道,没有我们,松江港活不了!” 迪亚士跟着起哄,举起酒杯撞向其他人。
酒杯碰撞的脆响里,没人注意到窗外的黑影。
水师的巡逻船已经悄悄靠近,市舶司的告示也贴在了港口入口。
烛火映着一张张得意的脸,他们满心以为能逼皇帝让步,却不知道,一张针对他们的大网,早已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