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温蓓蓓和顾禹迟带着舟舟去了市郊的自然博物馆。
没有计划,没有“学习任务”,只是随心所欲地看。
舟舟对巨大的恐龙骨架发出惊叹,趴在昆虫标本展柜前看了足足二十分钟,指着颜色艳丽的甲虫问:“妈妈,它穿这么漂亮,晚上怎么躲起来?”
经过海洋展区时,他忽然拉着温蓓蓓的手,指着模拟海浪的灯光布景说:“妈妈,看,像不像我们海岛晚上的海?”
旁边一个同样来看展览的小男孩,正被父亲考问:“记住这是什么纪了吗?这种恐龙的主要食物是什么?来,复述一遍爸爸刚才讲的进化过程。”
小男孩眼神有些游离,机械地重复着。
舟舟却蹲在模拟沙滩的造景边,捡起一颗工作人员放置的仿制贝壳,兴奋地举起来:“爸爸,这个和然然哥哥找到的有点像,不过颜色不一样。”
顾禹迟走过去,也蹲下来,接过贝壳看了看:“嗯,纹路确实有点像,但这个是扇贝,然然找到的是骨螺,它们的家,一个喜欢沙地,一个喜欢趴在岩石缝里。”
“那它们会聊天吗?”舟舟问。
“也许会,用海浪的声音当电话。”顾禹迟笑着回答。
那个正在被考问的小男孩,偷偷朝舟舟这边望了一眼,眼里有丝羡慕。
回去的车上,舟舟累了,靠在后座儿童座椅上昏昏欲睡。
温蓓蓓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对开车的顾禹迟说:“我今天在博物馆,好像没那么焦虑了。”
“哦?”
“因为我看到,舟舟的眼睛里,有光。”
温蓓蓓缓缓地说:“他问甲虫怎么躲起来,问贝壳会不会聊天,这些都不是标准答案能回答的问题,但这些问题本身,多宝贵啊。”
几天后,幼儿园举办春季亲子运动会。
项目很简单,有两人三足、运送彩球、还有“小松鼠运松果”的趣味赛。
顾禹迟和温蓓蓓一同参加,舟舟在两人三足项目中,和顾禹迟配合得跌跌撞撞却笑声不断。
在运彩球时,因为跑得太急摔了一跤,彩球滚了出去,他爬起来第一反应不是哭,而是急急忙忙去追球,小屁股上还沾着草屑。
王妈妈家的囡囡在“小主持人班”显然训练有素,在运动会开始前被老师请到前面,拿着话筒,字正腔圆、表情生动地做了开场致辞,赢得了家长们的掌声。
李妈妈的妞妞在集体操环节,动作标准,笑容甜美,一看就是认真练习过的。
自由活动时,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跑嬉戏。
舟舟和几个男孩发明了一种新的游戏,把运动会用的彩色标志桶当“堡垒”,玩起了攻防战,规则全是他们自己即兴制定,吵吵嚷嚷,却又莫名和谐。
温蓓蓓坐在草坪边的长椅上,看着舟舟毫无章法却充满生命力的奔跑,看着他因为一个简单的“占领堡垒”而欢呼雀跃,脸上沾了灰也毫不在意。
那一刻,她心里那片被“逻辑思维”、“识字量”、“升学参考价值”等词汇暂时遮蔽的广阔沙滩,又重新清晰起来,阳光普照。
王妈妈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看着孩子们,叹了口气:“有时候也挺羡慕舟舟这样,玩得真开心,我们家囡囡,上周因为编程作业的一个bug没调通,急得直哭。”
温蓓蓓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王妈妈笑了笑,笑容里有些复杂的意味:“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条路对不对,就是看大家都这么走,怕她不走,就落后了。”
她顿了顿,“你们这样……也挺好,至少孩子现在是真的快乐。”
“快乐也是一种很重要的能力,不是吗?”温蓓蓓说。
“是啊……”王妈妈喃喃道,目光又投向正在努力给小伙伴解释自己制定的“堡垒规则”的舟舟。
运动会结束,回家的路上,舟舟还在兴奋地复盘自己的“战果”。
晚上洗澡时,顾禹迟帮他冲洗头发上的泡沫,舟舟忽然抬起湿漉漉的小脸,说:“爸爸,我今天玩‘堡垒’的时候,想到怎么让我的‘星际战舰’变得更厉害了。”
“哦?怎么变厉害?”
“要像运彩球那样快,还要像两人三足那样,和好朋友一起。”他眼睛亮晶晶的,泡沫水顺着额头流下来也顾不上擦。
“我们下次去沙滩,可以造一个真的、超大的堡垒吗?用沙子。”
“当然可以。”顾禹迟用毛巾轻轻擦干他的脸。
“我们还可以捡贝壳来装饰它,就像然然哥哥找到的那种。”
“嗯,还要找会聊天的贝壳。”舟舟郑重其事地点头。
夜里,舟舟睡熟了。
温蓓蓓走到露台,秋夜的风带着凉意。
顾禹迟给她披了件外套,从身后轻轻拥住她。
“想好了?”他低声问。
“嗯。”温蓓蓓靠在他怀里。
“我们不报那个逻辑思维课了。至少现在不,我想带他去更多的地方,博物馆、动物园、郊野公园,甚至就是村里的沙坑,他想玩堡垒,我们就一起去研究怎么用沙子搭得更稳固,他好奇贝壳怎么‘聊天’,我们就一起去查资料,或者下次问问穆然。”
她转过身,面对丈夫,眼里有温柔而清晰的光:“我们不能替他避开所有的风浪,但至少在他最初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给他一片可以自由奔跑、挖掘、摔跤也不会被轻易责备的沙滩,让他心里的光,亮得久一点。”
顾禹迟吻了吻她的额头:“好,那我们说定了,做他沙滩上的守望者,而不是跑道边的裁判。”
他们相拥着,听着秋天的夜声。
在这股巨大的、仿佛不容置疑的“推一把”的洪流旁,他们选择为他们的“小舟”,守护一片看似“无用”的沙滩。
他们相信,当潮水退去,真正坚固的礁石与美丽的贝壳,才会显露出来。
而那艘小舟,也将在这片最初的,宽广的抚慰中,积蓄起未来属于他自己的、辨认方向与抵御风浪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