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烟笔直升起,像一根刺向天空的铁针。陈无涯盯着那道烟柱,眉头微动。
白芷走到他身旁,目光落在烟上,声音很轻:“那是机关燃香。”
“你说什么?”
“深海秘境用的引航香。”她抬手指了指北方海面的方向,“只有靠近海底宗门的海域才会点燃,每隔两个时辰一炷,用来标记暗流变化。这不是撤退信号,是提醒——有人已经进去了。”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校场边缘的断石后跃出,踩着残破盾牌连踏三步,稳稳落在两人面前。来人披风湿透,发梢滴水,手中紧握一支竹筒,气息略显紊乱。
“我游了三天。”墨风将竹筒递出,指尖发白,“没让任何人看见。”
陈无涯接过竹筒,入手冰凉。封口处用蜡泥严密封住,印着一个扭曲的漩涡纹。他稍一用力,蜡壳碎裂,抽出内里薄绢。
系统提示在脑中响起:【检测到“天机卷”能量残留,坐标匹配深海漩涡区,误差小于十丈】。
绢上绘着残缺海图,线条粗粝却精准,标注一处隐秘海域,旁书四字:“残卷归墟”。
“这是什么?”白芷凑近看。
“‘天机卷’最后一篇的藏地。”墨风喘匀了气,声音低沉,“异族海盗半个月前就布了船阵,封锁外围三圈。他们带了破水弩和铁鲨笼,不是为了打仗,是为了抢东西。”
陈无涯盯着地图角落的一处标记——一个倒置的三角符号,与他曾在老吴头旧账本上见过的记号一模一样。
“你怎么知道这消息?”
“我爹死前刻在礁石上的。”墨风抹了把脸上的海水,“他是最后一任守卷人。他说,若有人能解错练之法,便该由他来取残篇。”
陈无涯沉默片刻,将绢收好,塞回竹筒。
“赵天鹰那边怎么办?”
“我已经留了信。”墨风摇头,“去的人越多,越容易被发现。那片海吃船,也吃人。十年前一整支水师进去,只飘出来三块木板。”
白芷忽然伸手按住肩头,那里包扎的布条渗出淡淡血痕。她没皱眉,只是抬头看着陈无涯:“你要去?”
“必须去。”
“我也去。”
“你伤还没好。”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让你一个人走。”她嘴角微扬,“你每次胡来,我都得在旁边看着,不然又要闹出什么‘逆脉护盾’‘错序轮转’的名堂。”
陈无涯想说什么,却被她抬手止住。
“我不是逞强。”她声音不高,却清晰,“魔教屠村那天,火光里有个老人抱着半卷书死在井边。我抢下那一页,烧了一半,剩下几个字——‘启真之钥,在于残缺’。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天机卷’的注解。它不只是武功,是能打开某种东西的钥匙。而你现在走的路,正是钥匙转动的第一声响。”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巡逻弟子换岗。战旗仍在风中猎猎作响,但战场已开始清理。尸体被抬走,焦土被翻埋,胜利的喧嚣正在褪去,留下的是疲惫与沉默。
陈无涯低头看了看自己沾血的靴子,又望向海面方向。
时间不多了。
他转身走向营地东侧码头,白芷跟上,墨风紧随其后。三人穿过残破营帐,绕过堆积的兵器架,一路上无人阻拦。那些曾并肩作战的弟子看见他们,只默默让开道路,有人点头,有人握拳贴胸。
到了码头,一艘轻舟静静停泊。船身狭长,船头刻着鱼鳞纹,舱底铺着防水油布,备有干粮、水囊和两支短桨。这是专为探海设计的小艇,能在暗流中灵活转向。
“这是我连夜调来的。”墨风跳上船,检查舵柄和缆绳,“顺潮出发,十二个时辰到外环礁。”
陈无涯正要登船,身后传来一声喊。
“陈兄!”
赵天鹰大步赶来,盔甲未卸,脸上还带着血污。他手里提着一个布包,快步上前塞进陈无涯怀里。
“拿着。”
布包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一套备用短打衣裤,还有一枚铜哨。
“哨子吹得响,十里内渔船都能听见。”赵天鹰拍了拍他肩膀,“别硬撑,实在不行就回来。这边我会守住。”
“谢了。”
“还有……”赵天鹰压低声音,“严嵩那边最近动作频繁,朝中连发三道调令,要收回结盟军兵权。你们走之后,麻烦会更多。”
陈无涯点头:“等我们拿到残篇,就能知道‘天机卷’真正的用途。到时候,不只是江湖,朝廷也得听一次‘歪理’。”
赵天鹰咧嘴一笑,退后两步,抱拳行礼。
三人陆续登船。墨风解开缆绳,撑篙离岸。轻舟缓缓滑入水中,荡开一圈涟漪。
岸边,赵天鹰伫立不动,身影渐渐模糊在晨雾里。
船行渐远,战场火光终于消失在视野尽头。眼前只剩下一望无际的灰蓝海面,浪头起伏,风势渐强。
白芷坐在船头,一手扶着船沿,另一手轻轻按着肩伤。海风吹乱她的发丝,她没有整理,只是望着前方。
“你觉得,残篇真的能改变什么?”
“我不知道。”陈无涯靠在舱壁,闭眼调息,“但我知道,从我拿错《沧浪诀》那天起,每一步都是错的。可这些错,偏偏让我活到了现在。”
系统轻微震动:【推演完成:若延迟七十二时辰,残篇将被异族启动自毁机关,彻底湮灭】。
他睁开眼,看向墨风:“最快多久能到?”
“若风向不变,十个时辰可抵外环。”墨风调整帆角,“但进漩涡区得等退潮,否则船会被扯进海底。”
“那就赶在退潮前到。”
白芷忽然抬头:“等等。”
她指向右前方海面。
一道细小的水柱冲天而起,随即消失。
“鲸踪。”墨风神色一紧,“这种天气不该有鲸群活动……除非底下有震动。”
“什么震动?”
“机关启动的前兆。”他咬牙,“他们已经开始挖了。”
陈无涯站起身,海风扑面而来,带着咸腥与压迫感。他望着那片翻涌的海域,仿佛能看到深海之下,某扇尘封已久的门正在松动。
“加快速度。”
墨风点头,全力拉帆。船身倾斜,破浪前行。
白芷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巾,慢慢擦拭软剑。剑穗上的蓝宝石在阴云下泛着冷光。
“这一次,不是为了守。”她低声说。
“是为了找。”陈无涯接道。
“找的不是卷。”他望向深渊般的海面,“是能打破所有规矩的‘理’。”
船影切入浓雾,浪涛声吞没了话语。
墨风突然低喝:“左舵压低!”
陈无涯猛地回头,只见右侧海面猛然拱起,一道黑影贴着水面疾驰而来,速度快得不像活物。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接连浮现。
那不是鱼。
也不是船。
是绑着铁链的鲨首傀儡,口中喷着气泡,正从深海直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