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的火势渐渐弱了下来,油迹烧尽,残焰在夜风中忽明忽暗。陈无涯盯着那艘调头的快船,手指微微蜷起。
水下的震动仍在持续,像是某种沉重之物正缓缓逼近。他没有动,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嘴角渗出一道血线。
白芷立刻会意,收剑后退两步,背靠舵轮,呼吸略显急促,肩头微颤,仿佛已支撑不住。
陈无涯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脚步虚浮,忽然膝盖一软,重重摔在甲板中央。软剑脱手,滑出数尺,剑尖插入木缝。他侧身倒下,胸膛起伏微弱,一只手无力地搭在肋间,指尖沾着血。
远处礁石阴影里,那艘打着狼首旗的快船停住了。
片刻后,一人跃上礁岩,身形魁梧,黑袍裹身,面覆铜面具,腰间双钩垂落。他落地无声,目光扫过熄灭的火堆、散乱的油桶,又落在陈无涯身上,低笑一声:“中原狗,终于撑到头了?”
白芷咬唇不语,指尖发白,握紧剑柄。
那人一步步走近,靴底踩在焦木上发出轻响。他在陈无涯身前停下,抬脚踢向其肋下。陈无涯身体一颤,却没有反抗,只发出一声闷哼。
“废物。”那人冷笑,俯身去抓软剑,“这把剑,就当是我给主子的献礼。”
就在他五指即将触到剑柄的刹那——
陈无涯猛地睁眼,右手如毒蛇般探出,五指成爪,直扣咽喉。劲力逆行经脉,真气扭曲震荡,顺着指尖爆发。
系统震动:【错误合理化——反向锁脉手激活成功】。
那人瞳孔骤缩,喉骨发出咔响,整条手臂瞬间僵直。未等反应,陈无涯借力翻身而起,左膝顶其后腰,右臂锁喉,猛然发力掼下。
“砰!”
甲板震颤,那人仰面砸地,面具裂开一道细纹。
白芷寒光一闪,软剑抵住其后颈:“说,异族到底图什么?”
那人嘴角溢血,却咧嘴笑了,声音沙哑:“你们……活不过今晚。”
话音未落,脖颈青筋暴起,牙关一咬,气息戛然而止。
陈无涯松开手,眉头紧锁。他伸手探其鼻息,又翻看眼瞳,确认已死。
“不是不肯说。”他低声,“是他真的不知道。”
白芷收剑,目光仍盯着尸体:“可这句话,不像吓人。”
“当然不是。”陈无涯站起身,拍去衣角灰烬,“是实话。”
他蹲下,掀开对方黑袍,从内袋摸出一块令牌——与铁爪那枚形制相似,但纹路更密,狼首图腾嵌在环形齿轮中央,边缘刻着一行小字:“月沉钟响,归墟启门”。
系统提示:【检测到高阶指令信号,来源与拓跋烈所持兵符同源,匹配度99.2%。判定:此人为异族前线督战使,负责确认任务进度并清除败局人员】。
“清理门户的。”陈无涯将令牌塞入怀中,“不是来杀我们的,是来看我们死了没有。”
白芷皱眉:“如果他们以为我们已经重伤濒死,下一步会怎么做?”
“不会再来试探。”他望向海面,“会直接动手。”
“什么时候?”
“等钟响。”
“哪来的钟?”
陈无涯没答。他走到船舷边,俯身查看水面。海流缓慢,但水下那股震动仍未消失,节奏稳定,像是某种机械在运转。
他伸手入水,指尖触到一根细绳,顺流延伸向深海。拉了拉,纹丝不动。
“海底有东西。”他说,“他们在拖什么。”
白芷走过来,蹲下查看绳索材质:“不是麻绳,也不是铁链……像是用鱼筋和金属丝绞在一起的。”
“耐腐蚀,抗拉力强。”陈无涯收回手,“适合长时间潜伏。”
“你是说,这玩意儿早就布好了?”
“不止这一根。”他指向另一侧船底,“那边也有。”
他起身,走向那具尸体,再次翻查。除了令牌,还在腰带夹层发现一张折叠纸片。展开一看,是半幅简图,画着一座环形礁群,中央标注一个漩涡符号,旁边写着:“三更,潮落,引火入心”。
“引火入心?”白芷念出声,“什么意思?”
“不知道。”陈无涯折好图纸,“但能肯定,这不是海盗自己画的。笔迹工整,用的是军报暗格的格式。”
“异族军令?”
“差不多。”他将图纸收起,“他们不是临时起意劫船,是一步步把我们往某个时间点推。”
“为什么是我们?”
“因为我们拿到了地图。”他看向舱内方向,“他们要的不是船,是船上的人。”
白芷沉默片刻:“所以刚才那些人,根本不是主力?”
“对。”陈无涯点头,“是饵,也是计时器。只要我们动手破局,他们的机关就开始倒数。”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躲?”
“不能躲。”他摇头,“他们知道我们在这艘船上。躲,只会被牵着走。”
“那就主动出击?”
“也不行。”他望向远处海平线,“我们现在连对手在哪都不知道。贸然行动,等于走进他们的网。”
“那你打算等?”
“等一个人。”他低声,“或者,等一声钟。”
“谁?”
“能让钟响的人。”
白芷刚要再问,忽然察觉脚下微震。不是来自水下,而是甲板本身。
她低头看去,一块松动的木板正在轻微起伏,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下方顶动。
陈无涯也注意到了。他蹲下,指尖敲了敲木板边缘,声音空洞。
“下面有空间。”他说,“而且有人动过。”
他抽出软剑,插进缝隙,轻轻撬动。木板掀起,露出一个暗格,里面蜷缩着一只信鸽,腿上绑着竹管,羽毛焦黑,胸口有一道贯穿伤,早已断气。
“传信的。”白芷认出来,“他们一直在往外送消息。”
“不是送。”陈无涯取下竹管,打开一看,里面是张极小的纸条,写着两个字:“已毁”。
他盯着那字看了几秒,忽然冷笑:“他们以为我们已经完了。”
“谁?”
“下令的人。”他将纸条捏碎,“他收到‘已毁’的消息,就会启动下一步。”
“下一步是什么?”
“我不知道。”他站起身,将暗格盖好,“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来干什么?”
“亲眼看看,是不是真的毁了。”
白芷明白了:“你是想等他现身?”
“对。”他走向船尾,捡起一块烧焦的木片,在甲板上划出三个点,“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那就让他们觉得,我们只剩一口气。”
“然后呢?”
“然后。”他抹去中间那个点,“等他自己走进来。”
风渐大,吹得残帆猎猎作响。远处海面依旧漆黑,不见船只踪影。
但陈无涯知道,有人正在靠近。
他靠在舵轮旁,闭目调息,手指却始终搭在剑柄上。
白芷站在他身旁,剑未归鞘,目光扫视海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三更将近。
忽然,陈无涯睁开眼。
他听见了。
不是风声,不是浪声。
是钟声。
极远,极沉,自海底传来,像是从深渊深处敲响。
铛——
一声,接着第二声。
白芷脸色微变:“这是……?”
陈无涯没说话。他盯着海面,缓缓站直身体。
就在这时,船尾传来轻微响动。
一块木板被人从外推开。
一道身影攀上船沿,黑袍湿透,脸上戴着银色面具,手中提着一盏幽绿灯笼。
灯笼上,绘着同样的狼首图腾。
那人站定,环视甲板,目光落在陈无涯身上,轻声道:
“你们……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