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在海底回荡,最后一缕余音沉入暗流。那提着幽绿灯笼的黑袍人站在船尾,银色面具映着微光,声音轻得像从水底浮上来的。
“你们……还没死?”
陈无涯没有回答。他缓缓站直,手已搭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白芷侧身半步,剑尖斜指地面,目光锁住对方咽喉。
那人没动,灯笼微微晃了晃,绿火在面具边缘跳了一下。
陈无涯忽然开口:“你不是来接头的。”
对方沉默。
“你是来收尸的。”他往前踏了一步,“督战使死了,任务失败,你要确认我们是不是真毁了。”
灯笼的光颤了颤。
“可你没想到,死的是他,活的是我们。”
那人依旧不动,但握灯的手收紧了些。
陈无涯冷笑:“‘已毁’的消息传出去了,下一步该你登场。可你现在站在这儿,说明上面的人还不确定——你还存着一丝希望,我们已经完了。”
话音落,他猛地抽出软剑,剑锋划破空气,直刺对方面门。那人终于动了,后撤半步,灯笼横挡,金属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白芷同时出剑,软剑如蛇缠绕,逼其退向船舷。两人一左一右,封锁退路。
那人却不恋战,反手将灯笼砸向甲板。绿火溅开,竟不熄灭,反而沿着木缝蔓延,散发出一股腥臭气味。
陈无涯屏息跃开,低喝:“别碰那火!”
白芷收剑疾退,脚尖点地,翻身落在主桅旁。再看时,那人已翻下船沿,消失在夜海之中。
“追不了。”白芷喘息道,“他早有准备。”
陈无涯盯着地上那团绿火,直到它自行熄灭,才蹲下伸手探了探残留的灰烬。指尖传来一阵麻意,像是被细针扎过。
“不是寻常灯火。”他收回手,“含毒。”
白芷皱眉:“又是他们?”
“是他。”陈无涯站起身,走向那具督战使的尸体,“是‘影狼’的人。”
他俯身翻查尸体,动作比先前更仔细。衣领、袖口、靴筒一一检查,最后停在口腔处。他用剑尖轻轻撬开牙关,果然在后槽牙发现一枚空心牙套,内壁残留黑色结晶。
系统提示浮现:【检测到北漠寒蟾毒混合异族秘炼药引,常用于高层死士灭口】。
“果然是自尽用的。”他低声说,“咬破就死,连拷问的机会都不留。”
白芷走过来,看着那枚牙套:“他们怕什么?怕我们知道什么?”
“怕我们知道他们的计划。”陈无涯取出狼首令牌,放在掌心,与牙中毒物并列,“现在,我们能验证了。”
他闭眼凝神,系统启动比对功能。片刻后,提示再次弹出:【毒素能量波动频率与拓跋烈直属‘影狼’部队配发制剂匹配度98.7%。判定:此人为绝密任务执行者,行动受王庭直接指挥】。
“不是海盗。”白芷眼神一冷,“是异族的人,扮成海盗。”
“不止是扮。”陈无涯收起令牌,“他们是借海盗之名布局,把我们引到这里。铁爪、快船、机关舱室……全是饵。”
“目的呢?”
“让我们拿到地图。”他看向舱内方向,“然后顺着图去秘境。他们知道我们会去。”
“所以……他们在等我们自投罗网?”
陈无涯点头:“刚才那个收尸的,只是确认结果。如果我们都死了,他就回去报信。如果没死……他会通知下一步行动。”
“下一步是什么?”
“不知道。”他转身走向船舱,“但我知道,这人嘴里一定还有话没说完。”
两人进入主舱,将尸体拖至中央桌案。陈无涯点燃油灯,昏黄光线洒在死者脸上。他用刀割开头皮边缘,小心剥离,露出颅骨连接处的一道细微缝线。
“他们在头骨里藏了东西。”他说,“这类死士,临死前会触发体内机关,要么毁容,要么销毁记忆载体。”
白芷递过一把薄刃小刀:“能找到吗?”
“试试。”他接过刀,沿着缝线轻划。突然,指尖触到一块硬物。拨开血肉,一枚铜片嵌在颅骨凹槽中,刻着几行极小的文字。
“这是……”白芷凑近,“军令残文?”
陈无涯擦去血污,辨认字迹:“‘归墟之下,机关已设……待钟响三更,引敌入阵……’后面断了。”
“机关阵?”她眉头紧锁,“他们在秘境底下埋了杀阵?”
“不止是杀阵。”他盯着那行字,“是陷阱。等我们进去,钟一响,门开,阵启——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去?”
“因为我们拿了航海图。”他冷笑,“图是他们改过的,航线是他们定的。我们以为自己在破解谜题,其实每一步都在他们画的圈里。”
舱内一时寂静。油灯噼啪一声,火星跳起。
白芷忽然道:“那句‘月沉钟响,归墟启门’……不是比喻。”
“不是。”陈无涯点头,“是命令。钟响,是启动信号。归墟,是入口代号。”
“所以刚才的钟声……”
“是试运行。”他站起身,“他们在测试机关是否正常。三更未到,潮位不够,只响了两声就停了。”
“下次……就是真的了。”
陈无涯走到桌边,铺开航海图。焦黑边缘卷曲,红点标记的“归墟漩涡”赫然在目。他手指划过墨迹刮改处,停在偏南三里的位置。
“真正的入口在这里。”他说,“但他们改图,就是为了让我们走错路,撞进埋伏。”
“那我们还去吗?”
“去。”他抬头看她,“但不是按他们的路。”
“你有办法破阵?”
“没有。”他摇头,“但我有办法让他们的‘规矩’失效。”
白芷懂了他的意思。错劲的本质,就是打破规则。越是严密的阵法,越依赖固定的运转逻辑。而陈无涯的“错练”,恰恰是逆向扭曲这些逻辑。
“你要用错劲拆他们的机关?”
“不止是拆。”他嘴角微扬,“我要让它反过来咬他们一口。”
正说着,尸体忽然抽搐了一下。白芷立刻警觉,剑尖指向脖颈。
陈无涯却按住她手腕:“不对劲。”
他俯身查看,发现死者嘴角渗出黑血,指甲迅速发紫,皮肤泛起青斑。不到十息,整具尸体开始僵硬。
“毒发了。”他迅速后退,“不是自然死亡,是远程激活。”
“还能这样?”
“说明他们有手段控制死士的尸身。”他盯着尸体,“怕我们挖出更多情报,干脆毁掉证据。”
白芷皱眉:“那我们现在掌握的……够了吗?”
“够了。”他收起铜片和牙套,放入随身布袋,“毒素、令牌、残令、钟声、地图——七条线索,三条指向拓跋烈,两条指向王庭指令,两条指向秘境埋伏。拼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阴谋。”
“接下来怎么办?”
“先稳住船。”他走向舱门,“他们以为我们重伤,以为我们必死。我们就继续装下去。”
“又要演?”
“这次不是演。”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是藏。让他们觉得我们还在等死,实际上……我们在等他们自己走进来。”
白芷跟在他身后走出船舱。夜风拂面,海面平静,远处礁石隐没在黑暗中。
“你说的那个收尸的……还会来吗?”
“会。”陈无涯望向海平线,“只要他没收到新的确认消息,就会再来。”
“那他什么时候来?”
“等下一波钟声响起的时候。”
他话音未落,脚下忽然一震。
不是来自水下。
是船体本身。
甲板某处,木板轻微拱起,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正在顶动。
陈无涯蹲下,敲了敲那块木板。声音空洞。
他抽出软剑,插进缝隙,缓缓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