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在大厅里弥漫,与烤肉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拓跋宏站在几具无头的尸体中间,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被血染红的铁塔,手中那把还在滴血的弯刀,映着他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脸。
大厅里剩下的几个贵族,一个个脸色煞白,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沈天君仿佛没闻到这股血腥味,自顾自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那对北境汉子来说如同清水的奶酒。
“赫连勃在什么地方?”
拓跋宏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虎目死死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王庭,狼神谷。”
狼神谷,是赫连家历代首领的祭祀之地,也是北境传说中,“冬狼”沉睡的地方。
“带我去。”沈天君的语气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拓跋宏沉默了。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一眼那些噤若寒蝉的下属,最后目光落回到沈天君那张平静的脸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从他挥刀砍下第一个叛徒脑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和赫连勃,和所谓的“冬狼”彻底撕破了脸。
要么,他死。
要么,赫连勃死。
而眼前这个南人,是他唯一的,也是最看不透的变数。
“你凭什么觉得,我带你去了,你就能对付得了赫连勃?”拓跋宏的声音沙哑,“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他背后站着一个‘神’,还有大半个北境的疯子。”
焰灵姬在一旁吃着葡萄,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吐出葡萄籽,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拓跋宏。
“老哥,你是不是对我们家主人的实力,有什么误解?”
拓跋宏没理会焰灵姬的嘲讽,只是死死盯着沈天君,等待一个答案。
沈天君终于放下了酒杯。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大厅门口,负手望着外面那轮清冷的月亮。
“神?”
他轻声重复着这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
“不过是一个妄图成神无知凡人。”
……
半个时辰后,一支百人规模的骑兵队,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驶出了拓跋宏的府邸。
为首的,正是拓跋宏本人,他换上了一身漆黑的重甲,身旁跟着沈天君和焰灵姬。
他身后,是百名拓跋部最精锐的狼卫,每一个人都身经百战,眼神如狼,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勇士。
街道上空无一人,但沈天君能感觉到,从两旁那些紧闭的门窗后面,投来一双双冰冷而狂热的视线,像是在注视着即将被送上祭坛的羔羊。
“赫连勃那小子,从小就阴沉,跟赫连拔擢完全是两种人。”马背上,拓跋宏的声音压得很低,“赫连拔擢死后,他只用了三天,就用雷霆手段清洗了所有不服他的叔伯兄弟,坐稳了汗位。”
“那个时候,所谓的‘冬狼信仰’就已经在暗中传播了。他一上台,立刻将这东西摆在了明面上,并且宣布,他就是被冬狼选中的‘神之子’,是新一任的图腾之主。”
焰灵姬打了个哈欠:“编故事谁不会,关键得有人信啊。”
“有人信,而且信的人很多。”拓跋宏的脸色很难看,“因为赫连勃,真的展现出了‘神迹’。”
“他继位那天,当着所有部落首领的面,徒手召唤了一场覆盖了半个王庭的暴风雪。那可是盛夏!”
“从那天起,就再也没人敢公开质疑他了。”
沈天君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望向北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群山。
召唤暴风雪?
在亡者之海,那个白骨祭司也能操控沙暴。
凋零神教,似乎很擅长利用这种与自然伟力相关的力量,来制造“神迹”,蛊惑人心。
队伍一路疾驰,很快便出了北都城,踏上了通往狼神谷的荒原。
月光下,荒原广袤而死寂,只有冰冷的夜风,如同鬼魂般在耳边呼啸。
“不对劲。”
拓跋宏忽然勒住了缰绳,他身后的百名狼卫也瞬间停下,齐刷刷地拔出了腰间的弯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味,像是某种野花的味道,但在这寸草不生的荒原上,显得格外诡异。
“是‘安魂香’!”一名狼卫脸色大变,“有埋伏!”
话音未落。
“咻!咻!咻!”
无数支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箭矢,如同流星雨般,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暴射而来,覆盖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那火焰并非凡火,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连空气似乎都被冻结。
“举盾!”
拓跋宏怒吼一声,狼卫们训练有素地举起厚重的圆盾,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龟甲阵。
“铛铛铛!”
火箭撞在盾牌上,发出一连串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
然而,那幽绿色的火焰竟有极强的附着性,黏在盾牌上熊熊燃烧,一股刺骨的寒意透过盾牌,侵入狼卫们的身体,让他们的动作都变得僵硬起来。
“是冬狼祭司的‘幽冥鬼火’!大家小心!”
黑暗中,一个尖锐而狂热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同夜枭的啼叫。
“拓跋宏!你这背弃神恩的叛徒!竟敢勾结南人,亵渎圣地!”
“今日,冬狼之神将亲自降下神罚,净化你们污秽的灵魂!”
随着话音,上千名身穿黑色皮甲,额头上刻着血色狼头的“冬狼”狂信徒,如同潮水般从黑暗中涌出,他们手中提着各式各样的兵器,眼中闪烁着非人的疯狂与嗜血,悍不畏死地冲了过来。
为首的,是三名身穿灰色祭司袍,手持白骨法杖的冬狼祭司。
“杀光他们!用他们的血肉,迎接吾主的降临!”
“杀!杀!杀!”
上千名狂信徒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咆哮,声势骇人。
拓跋宏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没想到,赫连勃的反应这么快,竟然在这里设下了如此规模的埋伏。
“准备迎战!”他拔出弯刀,眼中燃烧起绝望的战意。
他身后的狼卫们,虽然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可面对十倍于己,且悍不畏死的疯子,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这一战,九死一生。
“急什么。”
一个平淡的声音,忽然在拓跋宏耳边响起。
沈天君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阵前,他看着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狂信徒,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看到的不是千军万马,而是一群扑火的飞蛾。
“一群被抽干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也配谈‘神罚’?”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三名冬狼祭司,遥遥一点。
没有惊天的气势,也没有华丽的光效。
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指。
那三名正高举着法杖,口中念念有词,准备施展神术的冬狼祭司,身体猛地一僵。
他们脸上那狂热的表情,瞬间凝固。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们的身体,从内部开始,亮起了淡淡的金光。
那金光,温暖、神圣,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霸道。
他们体内的那种阴冷的、属于“凋零”的力量,在这股金光面前,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被瞬间净化、驱散、蒸发!
“不……这是……什么力量……”
为首的祭司艰难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正变得越来越透明的双手,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们引以为傲的“神力”,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正在被一种更高层次的、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从根源上抹除!
“噗!噗!噗!”
三声轻响。
那三名在狂信徒眼中如同神明般的冬狼祭司,就像被戳破的气球,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三捧金色的飞灰,被夜风一吹,消散得干干净净。
整个战场,瞬间死寂。
那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戛然而止。
所有狂信徒都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那三捧消散的飞灰,脸上的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理解的茫然与恐惧。
他们的神,死了?
被那个南人,一指头,点死了?
拓跋宏和他身后的百名狼卫,更是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个个张大了嘴巴,连手中的弯刀都快握不住了。
那可是冬狼祭司!是能召唤“幽冥鬼火”,能让死人开口说话的“神之使者”!
就这么……没了?
沈天君收回手指,目光扫过那上千名已经陷入混乱的狂信徒,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荒原。
“你们信奉的神,已经死了。”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
“要么,滚。”
“要么,留下来,给你们的神……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