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戊字区通道。
火把跳跃的光芒将苟敬狰狞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他手中钢刀直指被围在通道中央的赵茂和李致贤,嘶声咆哮:“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数十名守卫发出嗜血的呐喊,刀枪并举,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扑来!狭窄的通道瞬间被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空气仿佛都被兵刃的寒气冻结。
“护住李大人!”赵茂厉喝一声,将李致贤猛地推向身后墙壁凹陷处,自己则如同出闸猛虎,不退反进,迎向潮水般的敌人!他手中那柄看似普通的匕首,在逼仄的空间内化作一道索命的银光,每一次闪烁,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和一声短促的惨嚎。招式狠辣刁钻,完全摒弃了江湖比斗的套路,全是战场上锤炼出的、以最快速度毙敌的杀人技!
他身后的几名精锐兄弟也同时爆发,两人一组,背靠背形成小型战阵,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死亡区域,死死挡住两侧和身后的攻击。这些从茂山带出的老兄弟,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悍卒,此刻为了保护他们的“头儿”和至关重要的李大人,更是将潜能激发到了极致,状若疯虎,以伤换命,硬生生挡住了数倍于己的敌人!
刹那间,整个通道都被鲜血染红了一片猩红之色,仿佛变成了一个人间炼狱一般恐怖至极。各种兵器与肉体碰撞所发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惊心动魄的交响乐:有金铁交鸣声如雷霆万钧震耳欲聋;有利刃刺入人体时那沉闷而又凄厉的声响让人毛骨悚然;还有那些受伤者临死前绝望地哀号声更是响彻云霄惨不忍睹……这一切的声音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开来,使得原本就狭窄压抑的空间变得越发凝重和紧张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难闻的血腥味,浓郁得快要凝结成实质似的,简直能把人活活熏晕过去!
李致贤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看着眼前这惨烈无比的厮杀,看着赵茂和那些汉子为了护他而在刀光剑影中浴血奋战,心中既是震撼,又是巨大的愧疚与感动。他虽不通武艺,但也看得出,赵茂等人是在用生命为他开辟生路!
“不能拖累他们!”李致贤咬牙,目光急速扫视周围,寻找任何可能利用的契机。他的目光落在了通道墙壁上那些插着的、用于照明的火把上。
“赵兄!火!”李致贤急声喊道,同时指向那些火把。
赵茂瞬间会意!他格开劈来的一刀,身形疾退半步,左手闪电般抄起墙上一支燃烧正旺的火把,运足内力,猛地掷向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守卫!
那几名守卫下意识地挥刀格挡或闪避飞来的火把,阵型顿时出现一丝混乱。赵茂要的就是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厉声下令:“雷火子!”
一名断后的兄弟闻声,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黑乎乎的、鸡蛋大小的铁疙瘩,用火折子点燃引信,奋力扔向守卫最密集的后方!
“趴下!”赵茂大吼一声,同时扑向李致贤,将他死死按在身下墙角。
“轰——!!!”
一声比之前正门爆炸稍弱、但在此狭窄空间内更具杀伤力的巨响猛然爆发!火光迸现,气浪翻涌,破碎的铁片和碎石如同暴雨般四射激荡!
“啊!”“我的眼睛!”“救命!”
距离爆炸点最近的七八名守卫顿时被炸得血肉模糊,非死即伤,惨叫声响成一片。更后面的守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气浪震得东倒西歪,阵型大乱,通道内一时间烟雾弥漫,哀鸿遍野。
这“雷火子”乃是军中严格管制的火器,赵茂也是费了极大代价才搞到几颗以备不时之需,此刻果然起到了奇效!
“走!”赵茂拉起李致贤,趁着敌人陷入混乱、烟雾未散的宝贵间隙,带着手下仅存的四名兄弟,如同利刃般撕开了一道缺口,冲向了那条近在咫尺的撤退通道暗门!
“拦住他们!放箭!快放箭!”被气浪掀翻、灰头土脸的苟敬挣扎着爬起,看到赵茂等人即将逃脱,目眦欲裂地狂吼。
几名手持弓弩的守卫慌忙搭箭,但通道内烟雾弥漫,视线不清,仓促间射出的箭矢大多钉在了墙壁上,只有一支流矢擦着赵茂的手臂飞过,带起一道血痕。
赵茂恍若未觉,冲到暗门前,一脚踹开伪装,露出后面黑黝黝的、散发着恶臭的洞口。“快下去!”
李致贤毫不犹豫,率先钻入。几名兄弟紧随其后。赵茂最后一个进入,反手将暗门猛地拉上,并从内部用一根铁条卡死。
几乎在暗门关上的同时,外面传来了苟敬等人疯狂砸门和怒吼的声音。
“追!他们进了下水道!通知外面的人,封锁所有出口!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揪出来!”苟敬气急败坏的咆哮隔着厚重的暗门隐隐传来。
但此刻,赵茂等人已经暂时安全了。他们置身于京城地下庞大、复杂、如同迷宫般的排水系统中。黑暗、潮湿、恶臭瞬间将他们包裹。
“这边!”负责探查路线的兄弟早已将这片区域摸熟,低喝一声,在前引路。几人顾不上污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膝的污水中快速前行。
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声和蹚水的哗啦声。不知走了多久,可能是一刻钟,也可能是半个时辰,前方引路的兄弟终于停下,低声道:“头儿,到了,这里是预设的第三个接应点。”
他摸索着在墙壁上一按,一块看似完整的石壁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后面一个相对干燥、狭小的秘密石室。石室内早已准备好了干净的衣物、清水、伤药和一些干粮。
几人迅速进入石室,关上暗门,终于得以喘息。
“清点人数,处理伤口!”赵茂声音沙哑地命令道。
连同赵茂和李致贤在内,一共只剩六人。除了赵茂手臂被箭矢擦伤,另外三名兄弟也都挂了彩,其中一人伤势较重,肩胛处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血流不止。
众人默默地为伤者清洗、包扎伤口,气氛沉重。虽然成功救出了李致贤,但也付出了血的代价,而且危机远未解除。
赵茂撕下衣襟,草草包扎了自己手臂的伤口,目光看向一直沉默的李致贤。火光下,李致贤脸色苍白,官袍上沾满了污渍和不知是谁的血迹,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
“李兄,受苦了。”赵茂沉声道。
李致贤摇了摇头,看着赵茂和那几位带伤的兄弟,声音有些哽咽:“是李某连累诸位兄弟了……此番恩情,致贤没齿难忘!”
“李大人言重了!”那受伤最重的汉子忍着痛,咧嘴笑道,“能跟着头儿干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死了也值!”
赵茂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他转向李致贤,神色凝重:“李兄,刑部大牢这一闹,京城我们是待不住了。张世荣必然会发动所有力量,全城乃至全国通缉我们。接下来,我们必须亡命天涯了。”
李致贤点了点头,他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亡命天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沉冤未雪,奸臣当道!赵兄,我们手中,现在有多少筹码?”
赵茂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将白云观夺取妖证木盒、以及木盒内信笺和物证的内容,快速而清晰地告诉了李致贤。
李致贤听完,脸上露出了震惊和狂喜交织的神色:“伪造信底稿拓印!巫蛊符咒样本!还有内侍王德贵这个人证!好!太好了!有此铁证,张世荣构陷太子的罪行,便有了最直接的物证链!”
他激动地在狭小的石室内踱了两步,继续道:“如今我们手握妖道玄玑的证物,若能再找到顾长卿将军,拿到他带走的那份更原始的底稿和妖道口供,以及找到《星宿山河图》印证星落之地的秘密……数证并举,张世荣纵有通天之能,也难逃法网!”
“顾长卿那边,阿虎已带人前往沧州寻找。星图之谜,老鬼正在查探钦天监和观星台。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设法与他们汇合,整合所有证据!”赵茂接口道。
“没错!”李致贤停下脚步,目光灼灼,“我们不能一味逃亡,必须主动出击,策划反击!当前首要任务,是安全离开京城,与阿虎、老鬼取得联系,确定下一步会合地点。”
他沉吟片刻,分析道:“张世荣此刻定然以为我们会急于逃出京城,必定在各大城门、水路码头设下重兵盘查。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暂时隐匿在城内!”
“隐匿城内?”赵茂蹙眉,“城内搜查必然严密,风险极大。”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最安全。”李致贤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可靠、且张世荣短时间内想不到的藏身之处。”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地方——黄惜才一家在京城临时的落脚点!
黄家刚来京城不久,身份低微,不引人注目。而且他们与李致贤的关系,张世荣未必清楚,就算知道,也未必会立刻想到他们敢藏在那里。更重要的是,黄菡那孩子似乎有着非同寻常的直觉,或许能再次带来意想不到的帮助。
“好!就去黄家暂避!”赵茂当机立断,“但需万分小心,绝不能连累他们。”
计议已定,几人迅速换上准备好的干净布衣,做了简单的易容,掩盖住身上的伤势和过于突出的特征。那名伤势较重的兄弟,则安排由另一名伤势较轻的兄弟照顾,通过另一条更隐秘的通道,前往城外一处早已安排好的秘密农庄养伤。
赵茂、李致贤以及另外两名身手最好的兄弟,则扮作投亲的落魄书生和随从,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潜出了地下石室,混入了刚刚开始苏醒的京城街巷之中。
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主干道和巡逻的兵丁,专挑贫民区和小巷穿行。京城经过昨夜刑部大牢的惊天劫狱,气氛明显紧张了许多,街上巡逻的官兵数量大增,城门口更是排起了长队,进行着极其严格的盘查。
几经周折,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南城一处鱼龙混杂、租金低廉的大杂院附近。根据之前王五暗中传递的消息,黄惜才一家来京后,就租住在这里。
赵茂让两名兄弟在外围警戒,自己则和李致贤装作寻人的样子,走进了大杂院。院内杂乱不堪,晾晒着各种破旧衣物,几个早起的孩童好奇地看着他们。
按照门牌号,他们找到了一间位于角落、最为低矮破旧的瓦房。赵茂上前,有节奏地轻轻敲了敲门。
屋内一阵窸窣响动,接着传来黄惜才警惕的声音:“谁啊?”
“黄兄,是我,李致贤。”李致贤压低声音回应。
屋内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房门被猛地拉开一条缝,露出了黄惜才那张既惊且喜、又带着深深担忧的脸。“李公?!您……您怎么……”他话未说完,已看到李致贤身旁做平民打扮、但眼神锐利的赵茂,立刻明白了什么,连忙侧身,“快!快请进!”
两人闪身入内,黄惜才迅速关好房门,插上门栓。
屋内狭小昏暗,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破桌和几张板凳,黄李氏正搂着黄菡坐在炕沿,见到李致贤,也是又惊又喜,连忙起身行礼。
“李公,这位是……”黄惜才看向赵茂。
“是自己人。”李致贤简单介绍,“黄兄,黄夫人,事发突然,我等如今是戴罪之身,恐要在此叨扰几日,实在……”
“李公千万别这么说!”黄惜才激动地打断,“若不是李公,我黄家早已……您能来,是信得过我们!只是这地方简陋,怕委屈了您和这位好汉。”
“无妨,能有一隅安身,已是万幸。”李致贤感激道。
一直安静看着的黄菡,此时却忽然从母亲怀里跳下,跑到李致贤面前,仰着小脸,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了然,她小声地说:“李叔叔,猫鹰爷爷,你们是来找‘星星’和‘钥匙’的吗?”
此言一出,赵茂和李致贤心中俱是剧震!这孩子,果然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