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那无声的抗拒,如同一点星火,坠入了萧琰眼底早已翻涌的黑暗深渊。殿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粘稠得令人窒息。
萧琰抚在萧璟衣襟上的手,没有收回,反而缓缓下移,隔着衣料,他的指尖甚至能感受到萧璟因紧张而加速的心跳,透过层层衣物,撞击着他的指腹。
“很好。”萧琰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那双凤眸中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彻底碎裂,露出底下汹涌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暴怒与……一种被最珍视之物背叛的、尖锐的痛楚。“朕的璟儿,终于长大了,学会藏秘密,学会……反抗朕了。”
他猛地攥紧萧璟的前襟,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踢离地面!另一只手则强硬地探入他怀中,要夺取那两样东西!
“放开!”萧璟终于忍不住低喝出声,双手死死按住萧琰的手腕,奋力挣扎!他知道,一旦失去这两样东西,他将彻底失去谈判的筹码,变回那个只能任人摆布的傀儡!
“由得了你吗?!”萧琰怒极反笑,手腕一翻,轻易化解了萧璟那点微末的力量,五指如铁钳般扣住他试图护住怀物的手,骨骼被捏得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朕给你的,是荣宠!是庇护!你竟敢……竟敢用朕的宽容,来算计朕?!”
他眼中的风暴几乎化为实质,那是帝王权威被挑战的震怒,更是某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遭到背叛后的疯狂。他不再留情,猛地将萧璟狠狠掼在冰冷的白玉柱上!
“呃!”后背传来剧痛,萧璟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怀中的卷轴和金胆险些脱手。但他依旧咬紧牙关,凭借着一股狠劲,将东西死死按在胸前。
“还给朕!”萧琰逼近,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他,带着毁灭性的气息。他伸手,再次抓向萧璟怀中。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卷轴的瞬间——
“陛下!安阳王殿下与沈尚书有紧急军务求见!”内侍惊恐尖细的声音在殿外突兀响起,带着惶急,打破了殿内一触即发的毁灭氛围。
萧琰的动作猛地一顿!他眼底的疯狂风暴剧烈翻涌,如同被强行扼住喉咙的凶兽。他死死盯着近在咫尺、脸色苍白却眼神倔强的萧璟,胸膛因盛怒而剧烈起伏。
殿外的通报声如同冷水,泼醒了他一丝理智。安阳王和沈玠此时联袂求见,绝非偶然!是听到了动静?还是……另有图谋?
此刻若强行夺取,动静太大,必然落入外人眼中。而他与萧璟之间这不堪的一面,他绝不愿让任何人窥见,尤其是安阳王!
短暂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萧琰扣住萧璟手腕的力道,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但他没有后退,依旧将萧璟困在他与玉柱之间,两人身躯几乎紧贴,能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滚烫的呼吸。
他低下头,唇几乎贴着萧璟的耳廓,用一种冰冷到极致、却又带着诡异温柔的语气,一字一句道:“好,很好。萧璟,你够胆量。”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萧璟因挣扎而散乱的鬓发,动作轻柔得像情人间的爱抚,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你以为,凭这点小聪明,拿到点似是而非的东西,就能挣脱朕的手掌心?就能为你那该死的父亲翻案?就能……报复朕?”
他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掌控一切的笃定:“痴心妄想。”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钻进萧璟的耳膜,“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朕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依旧是朕最‘疼爱’的皇弟。否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璟因他的话而更加苍白的脸,以及那双依旧不肯屈服的眸子,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
“朕会让你亲眼看着,所有你试图联系、试图依靠的人,韩霆、沈玠,甚至季文正那个老东西……一个个,因你而不得好死。朕会让你知道,违逆朕、背叛朕的下场,远比死亡……更痛苦千百倍。”
赤裸裸的威胁,带着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萧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美却如同修罗般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男人,不仅仅是他的皇兄,更是执掌生杀予夺、冷酷无情的帝王。
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浸透四肢百骸。但他紧紧攥着怀中之物,那冰冷的触感反而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丝。
交出东西,就能换来所谓的“平安”吗?不过是慢性死亡,不过是永远活在萧琰的阴影和控制之下,永远无法得知父亲失踪的真相,永远背负着可能的罪名。
他不能退。
萧璟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迎着萧琰那足以冻裂灵魂的目光,扯出一个极其艰难、却带着某种破碎决绝的弧度。
“皇兄……”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你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有本事,就亲手来拿。踏着臣弟的尸体……来拿。”
话音落下的瞬间,萧璟清晰地看到,萧琰眼底那最后一丝残存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与毁灭欲。
殿外,内侍再次焦急地痛喊,声音带着哭腔。
萧琰死死盯着萧璟,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子里。良久,他终于直起身,缓缓后退了一步。
他没有再看萧璟一眼,转身,玄色的龙袍下摆划开一道冷硬的弧度。
“传朕旨意,”他对着殿外,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冰冷与威严,听不出丝毫情绪,“靖王萧璟,御前失仪,禁足寝殿,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违令者,斩。”
说完,他大步离去,殿门在他身后重重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萧璟顺着冰冷的玉柱滑坐到地上,浑身脱力,冷汗早已浸透重衣。怀中的卷轴和金胆硌得他生疼,手臂上的伤口也因方才的挣扎再次渗出血迹,染红了素色的衣袍。
他剧烈地喘息着,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似哭似笑的弧度。
他赢了这一局,用近乎自毁的方式,保住了筹码,也彻底激怒了那头掌控一切的雄狮。
代价是……他亲手斩断了那最后一根看似温柔的绳索,将自己彻底推向了风暴的中心,推向了与帝王彻底对立的悬崖边缘。
凰鸟初鸣,其音清越,却已淬火染血。
未来的路,已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与荆棘。但他知道,从此刻起,他再无退路,只能向前,哪怕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都需以血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