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参将的兵马如同雷霆,迅速控制了“通远号”等三家商号。然而,结果却令人失望。重要的账册文书大多已被焚毁,核心人员也已闻风而逃,只抓到几个不明就里的伙计和管事,问不出太多有价值的线索。显然,对方在永丰仓事发后,反应极其迅速,断尾求生。
另一边,容钦带人对永丰仓所有泄水孔、通风孔的排查却有了重大发现!
在仓场西北角,一处极为隐蔽、几乎被杂草和废弃物完全掩盖的旧泄水口内,容钦等人发现了人为扩大的痕迹,洞口内壁光滑,显然经常有物体通过。更令人震惊的是,在洞口深处,他们找到了一小撮未来得及清理干净的、与甲三仓底层霉变军粮几乎一模一样的黑绿色霉变颗粒!同时还发现了几枚散落的、非朝廷制式的铜钱,以及一小块被勾破的、质地粗糙的灰色布条。
“他们是通过这些废弃的孔道,将好的粮食偷运出去,再将霉变或掺了毒引的粮食换进来?!”张参将看着这些物证,倒吸一口凉气,“真是胆大包天!”
苏晚晚检查着那几枚铜钱,钱文模糊,铸造粗糙,是私铸钱。那块灰色布条,质地普通,像是苦力脚夫所穿,但边缘被勾破的纤维处,隐约能看到一丝极淡的、与之前黑色布片上同源的阴寒气息残留。
“不仅仅是偷换。”苏晚晚声音冰冷,“看这霉变颗粒的形态和毒性,绝非自然形成,而是人为培育的毒菌。他们很可能有一个秘密的作坊,专门处理这些粮食,加速其霉变并注入毒素,再通过这个渠道换入粮仓。那些私铸钱和这布条,可能就是运输者不慎留下的。”
她的推断让众人脊背发寒。这是何等缜密而恶毒的计划!
“查!”苏晚晚斩钉截铁,“以这私铸钱和布条为线索,在全城,尤其是码头、货栈、车马行这些地方,秘密排查!重点查那些使用私铸钱、穿着类似灰布衣衫、近期行为异常或有大量不明货物进出的人!”
“还有,”她补充道,“永丰仓所有涉及粮食入库、查验、保管的吏员,全部隔离审讯!尤其是钱友德,撬开他的嘴!”
命令下达,整个肃州城在明暗两条线上高速运转起来。明面上,郡主钦差雷霆万钧,查封商号,审讯仓吏;暗地里,粘杆处和京营的好手们,如同无形的网,洒向城市的各个角落。
苏晚晚坐镇驿馆,一边听取各方汇报,一边仔细研究着那块灰色布条和私铸钱。她尝试将“梅魄”之力缓缓注入布条,追踪那丝微弱的阴寒气息。气息虽然缥缈,但指向性却隐约指向城西方向——那里是肃州城的贫民区与码头仓库混杂之地,鱼龙混杂,正是藏匿秘密的绝佳场所。
就在这时,容钦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郡主,我们的人在码头排查时,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容钦神色有些古怪,“有一伙人,似乎也在暗中调查什么,与我们的人发生了些摩擦。他们身手不弱,行事风格……不像是‘暗夜之眼’的人,倒像是……江湖正道。”
“江湖正道?”苏晚晚挑眉,“可知其来历?”
“对方口风很紧,但领头的是个年轻女子,武功路数像是峨眉一脉,使一把软剑,颇为凌厉。他们似乎……也在找什么东西,或者说,在找什么人。”
年轻女子?峨眉?也在找东西?苏晚晚心中一动,想起了昨夜在永丰仓遇到的那两名身手高明的黑衣人。难道是他们?
“尽量不要发生冲突。”苏晚晚沉吟道,“或许……可以试着接触一下。敌人的敌人,未必不能成为朋友。”
“是,末将明白。”
容钦退下后,对仓吏的审讯也有了突破。在强大的心理压力和确凿证据面前,一个负责日常巡查的小吏终于崩溃,招认自己长期收受“通远号”的贿赂,对仓廒底层的异常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曾多次见到深夜有“通远号”的马车在仓场外围活动。
线索,再次指向了“通远号”!
然而,“通远号”核心人员已逃,店铺被查封,账册被毁,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苏晚晚并不气馁。她相信,只要做过,就必定会留下痕迹。她再次拿起那枚私铸钱和布条,目光落在布条边缘那不易察觉的勾丝上。这勾丝……不像是被粗糙墙面或木头刮破的,倒像是被某种……细密的金属网勾住的?
她立刻唤来容钦:“容统领,你立刻带人,去查肃州城内所有可能用到细密金属网的地方!比如……筛选粮食的工坊、铸造工坊,或者是……饲养信鸽或特殊禽鸟的地方!”
容钦领命而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幕再次降临。苏晚晚在灯下摊开肃州城的粗略地图,目光在西区码头和贫民区一带逡巡。“梅魄”传来的微弱感应,以及各方汇聚来的线索,都隐隐指向那里。
“报——!”一名粘杆处探子疾步而入,脸上带着兴奋,“郡主,容统领有重大发现!在城西码头附近,一家名为‘刘记筛坊’的后院,发现了大量类似的私铸钱和灰色布料的碎片!而且,那筛坊表面是做筛选粮食的生意,后院却藏着一个小型的地窖,里面找到了少量未来得及处理的霉变粮食和一些奇怪的器具!看守地窖的人已被控制,经辨认,其中一人正是‘通远号’失踪的二掌柜!”
找到了!
苏晚晚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爆射!
“立刻包围刘记筛坊!所有人等,全部拿下!仔细搜查,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是!”
命令传出,蛰伏的力量瞬间向城西码头涌去。苏晚晚也决定亲自前往,她要亲眼看看,这个毒害军粮的巢穴,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然而,就在她准备动身之际,驿馆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是兵刃出鞘之声!
“保护郡主!”侍卫的惊呼声响起。
苏晚晚心中一凛,难道“暗夜之眼”狗急跳墙,直接来袭杀她了?
她抓起镇魂石和银针,快步走出房门。只见院落中,容钦正与一名身着夜行衣、身形窈窕的女子斗在一处!那女子黑巾蒙面,手中一柄软剑如同灵蛇,剑光闪烁,与容钦的精钢长剑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竟是斗得旗鼓相当!
而在不远处,几名粘杆处好手也正与另外几名黑衣人缠斗。
“住手!”苏晚晚清叱一声。
容钦闻声,虚晃一剑,退后几步,但仍警惕地盯着那蒙面女子。那女子也收剑而立,一双露在外面的明眸,带着审视和一丝好奇,落在了苏晚晚身上。
“你们是何人?为何夜闯驿馆?”苏晚晚沉声问道,掌心的“梅魄”微微发热,她能感觉到,这女子身上并无“暗夜之眼”那种阴寒邪气,反而透着一股清正凛然。
那蒙面女子打量了苏晚晚片刻,忽然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巾。
面巾下,是一张英气勃勃、眉目如画的年轻脸庞,约莫十八九岁年纪,眼神清澈而坚定。
“小女子峨眉派,凌清瑶。”她抱拳行礼,声音清脆,“深夜冒昧来访,实属无奈。听闻安和郡主正在查办军粮一案,小女子手中,或许有郡主感兴趣的东西。”
峨眉派?凌清瑶?苏晚晚心中念头飞转。这就是容钦提到的那个江湖女子?她手中有什么?
“哦?”苏晚晚不动声色,“凌姑娘有何见教?”
凌清瑶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打开,里面赫然是几页残破的账册,以及半块……与苏晚晚手中那块能对应上的、绣着扭曲符文的黑色布片!
“这是我们追踪一伙西域商人时,从其落脚点找到的。”凌清瑶道,“这账册记录了部分与‘通远号’的资金往来,而这布片……郡主想必不陌生。我们怀疑,这伙西域商人,与污染军粮的幕后黑手有关,他们似乎在寻找……或者说,在护送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进入中原。”
苏晚晚接过账册和布片,心中剧震!这账册虽然残破,却清晰地记录了“通远号”向几个西域账户支付大笔款项的记录!而这半块布片,与她手中的残片几乎可以拼合!
更重要的是,凌清瑶提到了“护送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这让她瞬间联想到了《石魄经》下卷!难道“暗夜之眼”也在找它?或者说,这批西域商人护送的东西,就是下卷?
“凌姑娘为何要帮本官?”苏晚晚压下心中的激动,问道。
凌清瑶神色一肃:“我峨眉派虽处江湖,亦知忠义。逆党祸国,残害百姓,峨眉弟子责无旁贷。况且……”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恨,“这伙西域商人,与我派一桩旧案有关,杀害了我一位师叔。于公于私,清瑶都绝不能放过他们!”
原来如此。既有共同的目标,又有合作的诚意。
苏晚晚看着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峨眉女侠,又看了看手中的关键证据,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凌姑娘深明大义,本官佩服。”苏晚晚颔首,“既然如此,你我目标一致,何不联手?本官正要去端掉他们在城西的一处窝点,凌姑娘可愿一同前往?”
凌清瑶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当下,苏晚晚也不再耽搁,留下部分人手守卫驿馆,亲自带着容钦、凌清瑶以及大批精锐,趁着夜色,直扑城西码头的“刘记筛坊”。
蛛丝马迹,终于汇聚成清晰的指向。一场针对军粮黑手的老巢的清剿行动,即将展开。而苏晚晚也隐隐感觉到,这次行动,或许不仅能揭开军粮案的真相,更可能触及到“暗夜之眼”在西北的核心秘密,甚至……牵涉到那本至关重要的《石魄经》下卷!
夜色深沉,肃州城的西区,一场风暴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