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鸿拖着疲惫的身子从火车站回来,制服领口沾着点煤烟,今晚值乘的列车遇上煤车故障,耽误两个钟头,回到家里时已近午夜。
他眼角的余光,轧钢厂吴工居然和别人手拉手,露出里面相拥的两个人影。借着昏黄的灯光,刘光鸿一眼就认出那个穿碎花衬衫的女人是秦淮如。
她正踮着脚,手搭在吴工的肩膀上,头微微仰着,两人靠得极近,呼吸都缠在一起。
刘光鸿皱皱眉,转身往家里走。这种事本不该多管,可他想起白天在食堂,贾张氏红着眼圈说“槐花在秦淮如那儿受委屈”,又想起刘老根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个主意。
他走到老王师傅家,他跟秦淮如走得近,上个月刚给她买块手表,厂里人都知道他对秦淮如有意思,连打饭时给她的肉都比别人多两勺。
“王师傅,我是傻柱,秦淮茹说在95号院门口等你。”门那头传来老王师傅打哈欠的声音,刘光鸿顿顿,轻轻嗓音,没等老王师傅追问,他就跑掉。
有些火,得让当事人自己点燃才够旺。
老王师傅赶到95号院门口时,手里还攥着块刚出炉的糖糕,那是他特意给秦淮如留的。
听说秦淮如在一直等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看见秦淮如的衬衫领口歪着,头发也乱,看见老王师傅,下意识地往吴工身后躲。
吴工倒是镇定,拉拉衣襟,皱眉道:“王师傅,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老王师傅把糖糕狠狠摔在地上,油乎乎的糖汁溅了一地,“我给你买手表,给你送吃的,你就这么对我?跟他在这儿鬼混!”
他指着秦淮如,手气得直抖,“吴工,她可是有三个孩子的人!你对得起你刚死的老婆吗,对得起厂里的规矩吗?”
“我们是在讨论工作......”秦淮如的声音发颤,眼神躲闪。
“讨论工作用得着抱在一起?一个后勤工作,一个车间搞技术,有什么讨论”老王师傅冷笑,转身就离开。
“好,你们等着!我这就找妇联去!让组织评评理,孤男寡女大半夜在屋里厮混,像什么样子!”
妇联的人来得比想象中快,没错就是附近的街坊在刘光鸿鼓动下去举报,带队的张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戴着副黑框眼镜,眼神锐利得像把刀。
她走进人群,扫了眼亭子边的草稿纸、地上的糖糕,还有秦淮如没来得及扣好的衬衫扣子,脸色瞬间沉下来。
“秦淮如,吴志强,你们俩跟我回妇联一趟。”张主任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作风问题,我们必须严肃处理!你们要是不弄好,是要游街示众的!”
“游街?”秦淮如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她想起那些被批斗的女人,她们剃着阴阳头,脖子上挂着牌子,被人扔烂菜叶子,要是这样,名声就烂掉。
吴工也慌了,他家里是书香门第,最看重名声,要是真被游街,只能以死谢罪。他赶紧拉住张主任,赔笑道:“张主任,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是在处对象,正打算结婚呢!”
“结婚?”张主任挑眉,“处对象用得着大半夜搂搂抱抱?图纸都快被你们蹭破!”
“是真的!”秦淮如反应过来,连忙道歉,眼泪说来就来,“我跟吴工是真心相爱的,我们打算下个月就领证,请大家高抬贵手,不然我就要去跳河!家里还有三个孩子!”
她哭得情真意切,连吴工都差点相信。张主任看着两人,又看了看周围探头探脑的邻居,皱了皱眉,真要闹出游街的事,对厂里街道影响也不好。
她哼了一声:“结婚可以,但必须尽快办手续!要是让我发现你们糊弄组织,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妇联的人走后,老王师傅堵在95号院门口,脸黑得像锅底。他知道自己被耍,可事到如今,闹也没用,只能认栽,不过必须补偿。
“秦淮如,你个烂货,可真行。”老王师傅盯着她,眼神里都是失望,“我给你花的钱,买手表的一百二,平时送的肉和布,加起来少说两百块,你总得还我吧,”
秦淮如心里一紧。两百块可不是小数目,她的小金库总共才攒了不到三百,本想留着给棒梗娶媳妇用。可她不敢不给,老王师傅在食堂有人脉,真要跟她死磕,工作也完蛋。
“我还,我还。”秦淮如咬着牙,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你跟我回家取,我给你凑。”
她领着老王师傅回到95号院,趁其他人不注意,从床底下的木箱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一沓沓皱巴巴的毛票和角票,还有几张十块的“大团结”。
她数半天,才凑够两百一十块,递给老王师傅时,手都在抖。
老王师傅接过钱,数了两遍,揣进怀里,冷哼一声:“以后别再让我在一食堂,看见你。”说完,转身就走,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秦淮如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心疼得直抽气。两百多块钱,浪费她的绞尽脑汁。她抬头看看墙上的挂历,离发工资还有半个月,手里的钱连买米都不够了。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厂里的两个工友,一个是给她送过鱼的李会计,一个是帮她修过家具电器的张师傅。两人都是平时跟她走得近的,此刻脸上却没了往日的热络。
“秦姐,听说你要跟吴工结婚?”李会计搓着手,笑得不怀好意,“那上个月你借我的五十块,是不是该还,我等着给我以后的媳妇买手表呢。”
张师傅也跟着说:“还有我,你说给小当做新鞋,让我垫的二十块布料钱,也该还上?”
秦淮如的头一阵头疼,这才想起,为了维持“鱼塘”关系,跟不少人借过钱,平时总能找借口拖着,可现在他们看她要“嫁”给吴工,觉得占不到便宜,就都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