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捂着脸颊，另一只手慢慢松开了凌安勋的衣角。
“我最后说一遍，”曹大强咬着牙，“给我乖乖上车。”
他抓住女儿的手臂，力道很大。
话是对她说的，眼睛却扫了一圈周围的人。
这一次，曹佳佳没敢再闹，低着头，一步一顿地跟着走了。
临走前，她还忍不住回头望了凌安勋一眼，满眼不舍。
杉杉一直紧紧攥着爸爸的手，视线却一直黏在曹大强身上不动。
她盯着曹大强的背影，目光一眨不眨。
那人背后的黑气，越来越重了，几乎要凝成实质。
胡同外头，单位配给曹大强的那辆旧车正停在路边。
车身漆面斑驳，右前灯罩裂了一道缝。
他一把将女儿拽上副驾，车门砰地关上。
曹佳佳摔进座位，后脑撞到头枕发出闷响。
安全带卡扣没插，身体随着惯性前倾。
她还没坐稳，车门就被狠狠砸上。
车子刚启动，他就厉声问：“刚才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跟那个男人扯上关系？”
曹佳佳捂着脸缩在角落，不敢说话。
她低着头，手指紧紧掐住自己的手臂，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车内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昏黄的路灯偶尔扫过她的侧脸。
可曹大强心里早乱成一团，想到上级交代的任务，急得脑门冒汗。
他盯着前方漆黑的道路，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
后视镜里不断闪过过往车辆的灯光。
脑子里反复回放刚才和曹佳佳的对话。
他知道这件事不能有半点疏漏。
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
“你不说是吧？”
他猛地拍了下方向盘。
“看来是皮痒了！”
金属撞击声在狭小车厢内炸开，震得曹佳佳耳膜发麻。
曹大强转过头，眼神凶狠地盯着她。
说着又要扬手，曹佳佳吓得一哆嗦，连忙把事情从头到尾结结巴巴讲了一遍。
但她不敢抬手擦，只能任由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衣领上。
听到一半，曹大强的手已经开始抖。
他闭上眼，迅速在脑海中梳理曹佳佳提到的时间、地点。
那些信息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记忆，让他意识到问题远比想象中严重。
这个联络点是他亲自选定的，通信方式也是他一手制定的。
若是被查到源头，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他自己。
这次行动是他亲手安排的联络点。
万一让凌安勋顺藤摸瓜查到自己头上，他这辈子就全毁了！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里透着决绝。
一路上他不断确认是否有车尾随，经过几个路口时还刻意绕了远路，确保没人跟踪。
等从一处隐蔽的平房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
他才想起来车里还坐着闺女。
回头一看，人早就靠着座椅睡着了，脸上的红印子还没消。
脸颊上的巴掌印依旧清晰，边缘微微泛紫。
松了口气，正准备发动车子，手下人打来电话。
他看了眼屏幕，眉头一皱。
“说。”
“老大，咱们关起来的那个家伙，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曹大强握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
“就一天前，中午送饭之后没两个钟头就没气了。”
沉默几秒后，那人继续补充。
“我们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凉了，嘴边有点白沫，身子僵得厉害。”
“怎么死的？”
“中了毒，但查不出来毒源。饭菜都是自己人送的，全程没外人接触。”
那人顿了顿。
“我们翻遍了房间，检查了碗筷，连水壶都验了，一点可疑的东西都没有。”
“……”
曹大强闭了闭眼。
“对方动手了，这是杀人灭口。”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对方不仅掌握了内部动向，还能在严密监控下完成投毒。
“可咱们内部谁是卧底，一点线索都没有。”
电话那头传来无奈的叹息。
“现在大家都人心惶惶，互相猜忌，再这样下去，队伍都要散了。”
凌安勋听了，心里倒没太吃惊。
他坐在办公室里，手中端着一杯冷掉的茶，眼神平静地看着下属汇报。
屋内灯光昏暗，墙上挂着几幅旧地图。
他听完后轻轻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一声。
“查出啥了？拿来看看。”
他伸手示意，语气没有波澜。
“在这儿呢，这人骨头硬得很，就吐出这么几句，还不知道有几分真。”
手下将一张纸递过去，神情略显尴尬。
凌安勋一页页往下看，眉头越拧越紧。
纸上的内容杂乱无章，语句断续。
他逐行扫过，目光忽然在某处停住。
那里提到一个废弃工厂的坐标。
紧接着是一串代号编号，后面跟着两个字：军工。
看到军工两个字时，脑子里忽然蹦出曹大强的模样。
这个人曾在部队服役，后来转业安置在地方单位，履历上写着从事后勤管理。
那段经历他曾亲自核实过，资料完整，经办人也都确认无误。
但现在回想起来，某些细节开始变得模糊。
曹大强……也被牵进来了？
当初收养杉杉之前，他就专门让人把曹大强翻了个底朝天。
人品是差了点，爱骂人、脾气臭。
可底子清白，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
如果真是伪装，那这伪装堪称完美。
他翻开另一份档案，里面是近几年的相关案件汇总。
其中一条线索引起了他的注意。
三年前一次秘密物资转运过程中，负责押运的小组曾临时更换成员。
而那个替补人员的名字，与曹大强有关联单位的花名册吻合。
可惜人早没了，线索断得干干净净，想找都无从下手。
他合上文件夹，站起身走到窗边。
夜色浓重，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星点散布。
敌人在暗处布局，步步为营。
而他们只能在残片中拼凑真相。
凌安勋叹了口气，只好让底下的人再挖一遍曹大强的过往。
脚步比平时重了几分，进门后也没有换鞋，径直走向客厅的沙发。
他的眉心紧紧锁着，手指无意识地按在太阳穴上。
外套被随手扔在椅背上，领带也松开了两扣。
杉杉一眼就瞧出了不对劲。
她原本窝在沙发角落看动画片。
看见父亲进来便立刻关掉电视，小跑到他身边。
“爸爸是不是碰到麻烦事啦？要不我给你送点好运呗？”
可凌安勋一听，立刻绷紧了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