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贵人一听这话,喜笑颜开,和宣妃对视一眼,暗暗点头,觉得此计甚妙。
只见那宣妃眼眸一转落在荣妃脸上,扯着手里的帕子,状似无意问道:
“三公主如此仁孝,真是难得。却不知二公主近日为太后准备了什么?”
荣妃的目光已经瞥向贴身宫女手里的木匣,那里装的是透绣富贵满庭春的插屏料子,是二公主熬了几宿绣的,自己女儿那绣活她自是引以为傲的。
正欲说话,令窈隐在她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袖,曲指在她背后轻轻写了个不字。
荣妃动作一滞,顿时有些踌躇,举棋不定,不解的回头看了一眼令窈。
只见令窈朝她轻轻摇头,继而往上首瞥了一眼。荣妃已有几分会意,心中翻江倒海,纷杂一片,但令窈眸光坚定,让人不得不信服。
再一想,此刻不献,回头再寻个由头单独进献也未尝不可。
令窈见荣妃举棋不定,索性自己开口道:
“回太后,二公主今日正在奴才那儿教导九公主识字呢。
太后您也知晓,九公主日渐长大,奴才肚子里这点墨水实在浅薄,已是教不动了,每每都被问住,这才厚颜请托了荣姐姐,让二公主得空指点一二。”
她笑盈盈的对着荣妃点头。
荣妃心下虽仍忐忑,但见令窈已将话递到此处,把心一横,顺着话锋接了下去:
“是啊,教导弟弟妹妹们读书明理,本就是她们年长姐姐应尽的本分。”
宣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笑意:
“原来是在家做教书先生呢。”
令窈接话道:“姐姐说得是。三公主贤良淑德,知书达理,确是咱们诸位公主中的典范,莫说是旁人,便是我瞧着,也打心眼里喜欢得紧。”
荣妃此刻已然心领神会,明白了令窈的弦外之音,忙不迭地接口:
“正是这个理儿!常言道,娶妻娶贤。三公主这般品性,端庄大方,谦和有礼,才是真正宜室宜家、堪为宗妇楷模的好媳妇儿呢!” 。
眼眸一瞟看向布贵人。
“像布妹妹这般温良恭俭的性子,方能教养出如此出色的女儿。我们嘛……”
她回头看了一眼令窈。
“我们教出来的不过是些糊涂孩子,连句囫囵的蒙语都说不利索,不过是托赖生在皇家,蒙主子爷和太后慈爱,才勉强识得几个字,不做那睁眼瞎罢了。
哪里及得上布妹妹一手调教出的三公主,我可是听闻,连主子爷都时常夸赞三公主进退有度,聪慧伶俐,是个极省心懂事的孩子。”
布贵人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张着嘴眨巴眼看着她。
宣妃到底是有心计有城府的,立刻明白过来,这分明是要把三公主高高架起,专往那“贤德”、“宜家”上捧,其用意不言自明。
当即眉头一皱,带着几分嗔怪打断道:
“嗐!荣姐姐这话可太抬举她了,三丫头那点子微末道行算得什么?”
说着,还故意嫌弃地瞥了布贵人一眼。
“生母位份低微,难免带着些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哪里比得上荣姐姐您,出身名门,自小便是一等一的出挑人物,不然当年怎会脱颖而出,入选宫中侍奉主子爷。
有您这样品貌才情俱佳的额涅言传身教,二公主的教养气度那还能差得了吗?
三公主嘛,也就只会埋头做些刻版印经这等呆板无趣的活计,性子闷葫芦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实在无趣得紧。”
荣妃眸光一凛,如剑般刺了过去,面上却是温婉和煦。
“宣妹妹入宫晚些,怕是有所不知。布妹妹当年盛宠之时,主子爷亦是极为爱重的,主子爷的眼光,自是不会有错。
再者说,女儿家的贤德好坏,与其生母位份何干?终归是要看其自身品行修为。
布妹妹虽说出身寒微些,可也是清清白白的正经官眷人家女儿,品性贞静,何曾就比旁人差了?
我不过是倚仗祖上虚名,混个口碑罢了,实在当不得妹妹如此谬赞。”
“好了。”
太后被底下你一言我一语的机锋吵得额角发胀,她揉了揉太阳穴,目光直直投向荣妃,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
“你今儿个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荣妃心中冷笑,暗骂这老虔婆明知故问,分明是要逼她先开口挑明。
可这话一旦摊开来说,直言自己不愿女儿远嫁蒙古,那便是公然不识大体,不顾朝廷利益,届时非但保不住女儿,反要落个申饬处罚的下场。
这等赔本的买卖,荣妃岂会做?
她澹静一笑,扯下帕子摁了摁嘴角,瞟了令窈一眼,转而看向太后谦卑和顺的模样。
“回太后,奴才想着主子爷御驾亲征,不在宫中,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更该尽心替主子爷侍奉好您老人家。
今日特地过来给您请安,看看您可有什幺吩咐。这是奴才们应尽的本分。”
太后点头:
“你这份孝心我心领了。只是眼下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北疆不宁,什么是紧要的事,你心里应当清楚。凡事要多从大处着眼,为国为民才是正道。”
这话已是敲打。荣妃心下一沉,面上却愈发恭敬,垂首应道:
“太后教诲的是,奴才谨记于心。”
“嗯。”太后似是倦了,摆了摆手,“都散了吧。宣妃,晚膳时分你过来伺候。”
坐在太后身侧的宣妃得意的扫了一眼荣妃几人,抬高了下巴,自觉地高人一等,与众不同,惹得座下几人纷纷撇撇嘴,福身行礼告退。
荣妃在前,宣妃次之,令窈紧跟着,最后是布贵人。
等出了宁寿门,门前一溜的肩舆候着,荣妃步下台阶,扫了一眼宣妃,淡淡道:
“为何非得是二公主、三公主?大公主年序居长,论理,婚嫁之事也当依循齿序。
岂有姐姐尚未出阁,妹妹抢先婚配的道理?依我看,不若各退一步,将大公主报上去,岂不省事?”
宣妃笑的妩媚,意有所指道:
“姐姐难道是不劳而获,坐享其成惯了吗,怎么,得到这些不属于你的还不付出的代价?”
言罢,率先上了肩舆,起驾离去。
令窈和荣妃面面相觑,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布贵人一看宣妃走了,立刻谄媚的跟上去,做低伏小,极尽讨好之态。
宣妃高高坐在肩舆之上,垂眸睨着下方点头哈腰的布贵人,不耐的挥了挥帕子,像是在驱赶一只讨人厌的苍蝇般,狠狠剜了布贵人一眼。
“若不是为了……” 她回头扫了荣妃一眼,“……我才懒得管你这档子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