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紫岛唐营的中军大帐内,烛火彻夜未熄。刘仁轨身着褪色的铠甲,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上的战报,目光落在那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数据上,脸色凝重得如同帐外的寒夜。历时三个月的扶桑平叛,终于在他亲自督战与唐军的严酷清剿下迎来尾声,可这份胜利的代价,却沉重得让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默然无语。
“大唐官员及亲属,死亡一千二百余人,超过在扶桑总人数的一半;各地商队共计三百二十支,被杀二百一十支,存活率不足三分之一,其中忠于陛下的世家与皇族商队,几乎全灭……” 参军低声念着统计结果,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悲痛,“唐人聚集地遭到焚毁、劫掠的达二十七处,仅有天皇城周边三处得以保全;我军驻军初始一万五千人,阵亡五千三百余人,伤残两千余人;绞杀叛军三万一千人,俘虏三万四千余人,与叛军勾结的扶桑豪强、氏族势力,覆灭超过五十家……”
刘仁轨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平叛期间的一幕幕:被叛军烧毁的唐人商铺、倒在血泊中的官员亲属、为掩护百姓战死的士兵……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时,眼中已恢复了往日的坚定:“传我命令,即刻统计愿意返回大唐的唐人,登记造册,待大军返程时一同护送;不愿返回的,派遣专人劝说,搬迁至天皇城周边,由驻军负责保护,避免再遭叛军袭击。”
“是!” 参军躬身领命。
刘仁轨继续说道:“驻守扶桑的唐军,从现有兵力与后续增援中抽调,总计增加至两万人,分驻天皇城、筑紫岛、难波津、京都四处大营,形成犄角之势,相互支援;另外,扶持扶桑本地附属军五万人,从投降的叛军与当地青壮中挑选,由唐军将领负责训练,协同防卫;允许在扶桑的唐人佩戴武器,各聚集地可组建五百人以内的私人武装,商队护卫规模放宽至三百人,允许配备弓箭与轻甲,确保他们能自保。”
这些指令,既是为了稳定扶桑局势,也是为了安抚幸存的唐人 —— 经历了这场浩劫,他们早已对大唐的保护力产生怀疑,唯有赋予他们自保能力,才能重新赢得信任。
参军一一记下,又问道:“将军,俘虏的三万四千余名叛军该如何处置?其中不乏老弱妇孺。”
“老弱妇孺暂且关押,待局势稳定后,遣返回原籍,由当地豪强担保,不得再参与叛乱;青壮年叛军,挑选身强力壮者编入附属军,其余的罚做苦役,修筑防御工事与道路,赎清罪行后再行释放。” 刘仁轨思索片刻,补充道,“另外,派人前往天皇城,与扶桑天皇交涉,要求他们配合大唐清剿残余叛军,若有违抗,以通敌论处。”
待参军离去,刘仁轨走到帐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心中五味杂陈。扶桑叛乱虽平,却也暴露了大唐在海外统治的薄弱 —— 官员冗余、兵力不足、对当地势力掌控力弱,这些问题若不解决,日后恐再生祸端。他回到帐内,研墨铺纸,开始撰写奏折,将扶桑平叛的经过、损失、处置措施及对海外统治的建议,一一详细写明,然后密封,派专人快马送往长安。
与此同时,剑南洮州城内,气氛却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程咬金身着铠甲,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吐蕃与南诏联军营帐,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焦躁。自雅州百丈关战败后,他率领残部一路退守洮州,可吐蕃联军紧追不舍,如今已将洮州团团包围,形成三面合围之势。
“他娘的!老子征战一生,何曾受过这般窝囊气!” 程咬金狠狠一拳砸在城垛上,震得城砖簌簌作响。想当年,他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瓦岗寨的威风、玄武门的勇猛,何曾让敌军如此嚣张?可如今,麾下战兵不足八千,仅为初始兵力的一半不到,粮草也只够十日之用,别说反击,就连守城都岌岌可危。
“大帅,吐蕃联军又在攻城了!” 副将指着城外,高声喊道。
程咬金抬头望去,只见吐蕃联军推着攻城车、云梯,朝着城墙发起猛攻,箭矢如同雨点般落在城墙上,唐军士兵纷纷躲在城垛后,用弓箭、滚石反击,可兵力不足的劣势越来越明显,城墙多处已被叛军攀上,双方在城墙上展开激烈厮杀。
“给老子杀!谁敢后退一步,老子斩了他!” 程咬金拔出腰间的弯刀,高声呐喊,就要亲自冲上去厮杀,却被副将死死拉住:“大帅,不可啊!您是军中主帅,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军就彻底完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军号声 ——“呜 —— 呜 ——” 那是左领军卫的军号!程咬金心中一喜,连忙朝着军号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支大军正朝着洮州疾驰而来,旗帜上 “左领军卫” 四个大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是左领军卫!是老子当年带过的部队!” 程咬金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快!打开城门,接应援军!”
左领军卫的将士们刚到城下,来不及休整,便立刻投入战斗。他们本就以弓弩见长,抵达城下后,迅速列阵,数千张强弓同时发射,箭矢如同黑云般朝着吐蕃联军飞去,瞬间压制住了联军的攻势。
“放!再放!把这些吐蕃蛮子射回去!” 左领军卫将军房仁裕高声下令,手中的长弓不断发射,每一箭都能射杀一名联军士兵。
吐蕃联军本以为洮州城指日可破,却没想到唐军援军突然到来,且弓弩威力如此强劲,顿时阵脚大乱。攻城的士兵纷纷后退,想要躲避箭矢,却被后续的部队挡住,一时间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程咬金见状,心中大喜,拔出弯刀就要下令开城冲锋:“兄弟们,随老子冲出去,杀这些蛮子一个片甲不留!”
“大帅,不可!” 房仁裕连忙上前,拦住程咬金,“我军刚长途奔袭而来,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此时冲锋,恐难敌敌军;而且吐蕃联军虽退,兵力仍占优势,若是他们设下埋伏,我军恐怕会吃亏。不如先守住城池,待将士们休整完毕,补充粮草后,再商议反击之事。”
程咬金愣了一下,随即清醒过来。他刚才一时激动,竟忘了援军的疲惫。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还是你考虑周全。传令下去,加强城防,守住城池,待明日再做打算!”
房仁裕躬身领命,转身去安排防务。程咬金望着城外撤退的吐蕃联军,心中暗下决心:待将士们休整完毕,定要好好教训这些蛮子,一雪前耻!
与洮州的紧张局势不同,盐州城外,此刻正上演着一场酣畅淋漓的追击战。裴行俭手持长枪,率领唐军骑兵,如同猛虎下山般,追击着溃败的吐蕃大军。三天前,他趁着夜色,率领五千精锐骑兵,突袭吐蕃大营,杀得吐蕃军人仰马翻,如今已穷追千里,吐蕃大军伤亡大半,只能狼狈地朝着青藏高原逃窜。
“将军,吐蕃大军已逃至大湖边,再往前就是高原,地势险要,若是继续追击,恐有埋伏。” 副将上前劝阻道。
裴行俭勒住战马,望着远方逃窜的吐蕃大军,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吐蕃蛮子屡次侵犯我大唐边境,烧杀抢掠,若是今日放他们回去,日后必卷土重来!传令下去,继续追击,务必将他们彻底打垮,让他们不敢再轻易犯我大唐边境!”
唐军骑兵继续追击,很快便追至高原边缘。这里山势陡峭,道路狭窄,确实易设埋伏。裴行俭下令放慢速度,派斥候探查前方路况,确保无埋伏后,再继续追击。
斥候很快回报,前方山谷内并无埋伏,只有少量吐蕃残兵在掩护主力撤退。裴行俭心中一喜,下令全军冲锋:“杀!一个都别放过!”
唐军骑兵如同潮水般冲入山谷,与吐蕃残兵展开激战。吐蕃残兵虽拼死抵抗,却怎敌得过士气正盛的唐军?很快便被全部歼灭。裴行俭率领大军,继续追击吐蕃主力,直至将他们赶出百里,才下令停止追击。
“将军,吐蕃大军已退回高原,我军是否还要继续追击?” 副将问道。
裴行俭摇了摇头:“高原地势险要,气候恶劣,我军不熟悉地形,若是深入,恐难返回。今日已重创吐蕃大军,让他们见识到我大唐的厉害,短期内他们必不敢再犯盐州。传令下去,撤军返回盐州!”
唐军骑兵调转马头,朝着盐州方向返回。夕阳下,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盐州的危机,终于解除。
长安皇宫内,李治正坐在御案前,看着来自各地的战报。扶桑叛乱平定、盐州危机解除、洮州守住城池,这些好消息让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可当他看到扶桑的损失数据、洮州的兵力困境时,心中又沉重起来。
“刘仁轨平定扶桑,劳苦功高,可朝中像他这样忠于朕的将领,却越来越少了。” 李治喃喃自语,眼中满是忧虑。如今朝中掌握兵权的将领,大多是武媚娘提拔的亲信,他身边几乎没有能依靠的将领。若是武媚娘有不臣之心,他根本无力反抗。
“传朕旨意,召刘仁轨、李绩即刻回京!” 李治猛地站起身,高声下令。他必须尽快将忠于自己的将领召回身边,掌控兵权,否则夜长梦多。
内侍躬身领命,正要去拟旨,一名大臣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单膝跪地:“陛下,紧急战报!扶桑沿海爆发倭寇骚扰,已有十余艘商船被劫掠;漠北薛延陀余孽再次叛乱,刘仁轨和李绩将军正各自率军征讨!”
李治心中一沉,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倭寇骚扰、漠北叛乱,这两件事都需要大将坐镇,刘仁轨和李绩根本无法脱身。他颓然地坐回御座,心中满是无力感。
“陛下,不如传旨给裴行俭将军,让他在盐州局势稳定后,尽快率军南下,协助程咬金将军平定剑南叛乱,待叛乱平定后,再让他回京。” 旁边的大臣建议道。
李治眼前一亮,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传朕旨意,命裴行俭将军在盐州休整完毕后,即刻率军南下,协助程咬金将军,务必尽快平定剑南叛乱,叛乱平定后,立即回京!”
内侍连忙躬身领命,下去拟旨。李治看着御案上的战报,心中暗暗祈祷:裴行俭,你一定要尽快平定叛乱,回京助朕一臂之力!
此时的武媚娘,正坐在凤仪宫的软榻上,看着手中的奏折,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李治想要召回刘仁轨、李绩,她怎会不知?可她早已暗中安排,让倭寇骚扰扶桑沿海,资助薛延陀余孽叛乱,就是为了将这些忠于李治的将领死死拖在边疆,不让他们回京。
“李治啊李治,你以为召回几员将领就能夺回权力吗?太天真了。” 武媚娘轻轻抚摸着指甲上的蔻丹,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大唐的江山,迟早是本宫的。你就安心做你的傀儡皇帝吧。”
窗外,夜色渐浓,长安城内的灯火渐渐亮起,却照不亮这座皇宫内隐藏的阴谋与危机。李治的挣扎、武媚娘的野心、边疆的战事,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复杂而动荡的画卷。大唐的未来,依旧笼罩在迷雾之中,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