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找郑国安了。”沈行知挂断电话，声音发紧。
会议室里的空气像被抽干了。
齐云瑞盯着屏幕上还在不断飙升的舆情数据，脸上看不出表情。“另一部车跟上，不要惊动，记录下一切。”他对电话那头的监控小组下令。
“他慌了。”沈行知看向江月瑶，“你那一通话，直接捅了他的心窝子。”
“不是我捅的。”江月瑶的声音还带着虚弱，她端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口，“是林薇薇捅的。我只是把刀递了过去。”
她把杯子放下，水面还在微微晃动。“他靠粉丝的愿力活着，那东西就像个壳子，把他保护得很好。现在，几千万人开始怀疑他，咒骂他。这个壳子，裂了。”
“他身上的怨气和血煞，再也盖不住了。”
齐云瑞的手机再一次响起，他接通，放到耳边。
“齐局，季瑞的工作室发声明了。”电话里的声音很急，“说是恶意造谣，是对手的不正当竞争，已经报警，要追究法律责任。”
齐云瑞冷笑一声：“这种废纸，现在发出来有什么用？”
“没用！”对方的语速更快了，“声明发出来不到一分钟，评论区被一百多万条评论给淹了！全都是在问林薇薇是谁，在问他《海边的夏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人把十五年前的天涯论坛老帖子都翻出来了，就是那封匿名邮件里提到的，林薇薇闺蜜发的那个帖子！说‘披着人皮的恶魔’和‘海边的腥味’那个！”
沈行知抢过旁边一台电脑，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
网页卡得几乎打不开，等他好不容易刷新出季瑞工作室的微博，那条义正辞严的声明下面，点赞最高的评论只有四个字。
“习惯就好。”
后面跟着几百万个赞。
“完了。”沈行知喃喃自语，“这已经不是公关危机了，这是公审。”
“他最大的护身符，现在变成了最要命的催命符。”江月瑶平静地看着电脑屏幕，“几千万人的喜爱能把他捧上神坛，几千万人的唾骂，也能把他拽进地狱。”
她话音刚落，沈行知的手机响了，是秦放。
“沈队。”秦放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你现在方便看场好戏吗？”
沈行知愣了一下：“什么好戏？”
“我手下有个跟了季瑞五年的狗仔，圈内头号王牌。”秦放说，“他刚才跟着季瑞一路飙到了郑国安的别墅区，进不去。不过他带了最新的长焦无人机。”
“我现在把实时画面切给你。”
没等沈行知回话，他的手机屏幕一黑，随即出现了一段有些晃动的航拍画面。
画面中，一栋灯火通明的独栋别墅前，一辆黑色的保时捷歪歪扭扭地停着，车头甚至撞上了花坛。
车门打开，季瑞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他身上还穿着参加晚宴的高定西装，此刻却皱得像一块抹布。他没打伞，任由夜里的冷雨浇在头上，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那张曾经让无数人痴迷的脸，此刻写满了扭曲的惊恐。
他冲到别墅门口，用拳头疯狂地砸门。
“开门！郑国安！你给我开门！”他的吼声透过无人机微弱的麦克风传过来，嘶哑又疯狂，“你别想躲！我知道你在家！开门！”
别墅的门开了。
导演郑国安穿着睡袍站在门口，他的脸色比季瑞好不到哪里去，眼袋浮肿，眼神里全是惊慌和愤怒。
“你疯了？！你来我这里干什么！”郑国安压低声音吼道。
“我疯了？”季瑞一把抓住郑国安的衣领，把他往外拖，“是你他妈的疯了！江月瑶！那个江月瑶！她什么都知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走漏了风声！”
“我走漏风声？我图什么？”郑国安用力想挣脱，“你先放开！我们进去说！”
“我不！”季瑞双眼赤红，像一头困兽，“就在这里说！当年是你说的！你说事情你来摆平！你说万无一失！现在呢？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
会议室里，沈行知和齐云瑞看着手机屏幕，呼吸都放轻了。
这已经不是表演了。
这是最真实的崩溃。
郑国安被季瑞推得一个趔趄，撞在门框上。“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十五年了！十五年了谁会想到一个丫头片子能把这事翻出来！”他指着季瑞的鼻子骂，“还不是你！当年要不是你非要玩那个游戏规则，会有后面的事吗！”
“我？”季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是王海东！是他把林薇薇灌醉的！是他把人拖进房间的！我他妈就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你看了一会儿？”郑国安冷笑，“你还对她说了那句‘习惯就好’！你他妈是想让她认命！结果呢？她要去报警！我们才动手的！”
“动手？说得好听！”季瑞的声音变得尖利，“是你捂住了她的嘴！是王海东按住了她的手脚！我什么都没干！”
“你没干？”郑国安的眼神变得狠毒起来，“处理尸体的时候，是谁的主意？伪造自杀现场，是谁第一个想到的？销毁日记本，是谁亲自点的火？”
“是你！季瑞！都是你！”
季瑞被这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他松开郑国安的衣领，连连后退，最后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
“不是我……不是我……”他抱着头，语无伦次地呢喃，“是那个‘先生’……对，是那个‘先生’！是他！都是他设计的！他说能让一切天衣无缝！”
“先生？”郑国安愣住了，“什么先生？”
就在这时，郑国安的手机响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接通电话，开了免提。
一个沉稳又冷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郑国安，季瑞是不是在你那儿？”
是制片人，王海东。
“王总……”郑国安的声音都哆嗦了。
“让他听电话。”王海东的语气不容置喙。
郑国安把手机递到季瑞面前。
季瑞抬起满是泥水的脸，眼神空洞地看着手机屏幕。
“季瑞。”王海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不带一丝感情，“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天塌下来了？”
季瑞没说话，只是剧烈地喘着气。
“我告诉你，天塌不下来。”王海东继续说，“就算塌，也只会压死一个人。”
“你……你什么意思？”季瑞颤抖着问。
“工作室的公关稿，是我让发的。你现在，就按照稿子的说法，一口咬定是恶意诽谤。”王海东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精准，“然后，你去找个地方躲起来，谁也别见。明天一早，我会安排你出国，用抑郁症治疗的名义。”
“等风头过去，我们会发声明，就说你因为不堪网络暴力，病情加重，暂时退圈。等过个一两年，事情淡了，再安排你复出。”
季瑞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希望。“真……真的可以吗？”
“可以。”王海东的声音顿了顿，“只要你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下来。”
“你把所有责任都推到那个已经死了十五年的林薇薇身上，就说她当年勾引你在先，求爱不遂，因爱生恨，最后才心理扭曲自杀。你为了保护她的名誉，才沉默了十五年。”
“你……你让我污蔑一个死人？”季瑞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不然呢？”王海东反问，“难道让我们两个，陪着你一起完蛋吗？季瑞，你是个聪明人。是你自己，还是我们三个一起，你选一个。”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季瑞脸上的希望，一点点熄灭，最后化为一片灰败的绝望。
他突然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我选？我选？”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抢过郑国安手里的电话，对着话筒狂吼：“王海东！你这个畜生！我告诉你！我不会一个人扛！要死！我们就一起死！”
吼完，他用尽全身力气，把手机狠狠砸在地上。
手机屏幕碎裂，通话中断。
季瑞像疯了一样，在郑国安的院子里乱跑乱砸，把名贵的花盆踢翻，用头去撞冰冷的石柱。
“啊——！一起死！都去死！”
无人机的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切。
会议室里，沈行知看着屏幕上那个状若疯魔的国民影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
“他完了。”齐云瑞关掉了手机画面，“神仙也救不了他。”
“他的气运，已经彻底崩了。”江月瑶的声音很轻，“从他被那两个人抛弃的瞬间，那个保护他的壳子，就从里面碎掉了。”
“现在，他不是影帝季瑞。”
“他只是一个杀了人，背负着血债和怨气的，普通罪犯。”
话音未落，秦放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沈队！”他的声音亢奋到极点，“照片！我的人拍到了绝版照片！季瑞光着膀子，在雨里，抱着头，对着一棵树鬼哭狼嚎！那张脸，那表情，年度最佳惊悚片封面！”
“我已经发给相熟的几家媒体了，给了独家。明天早上六点，统一发布。”
“标题我都想好了。”
“就叫——《影帝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