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玻璃窗外,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伴随着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敲打在守候者的心上。周伟的生命体征虽然稳定下来,但右侧肢体的偏瘫和语言功能的严重受损,已是铁一般的事实。
神经内科的主任办公室内,气氛凝重。主治医生拿着最新的影像片子,对着初初、苏晴,以及陪同在侧的韩彻和林潇南,语气严肃而惋惜。
“病人的脑血管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差一些。”医生指着片子上几处明显的狭窄和斑块,“多处血管存在不同程度的动脉粥样硬化,这是长期高血压、高负荷工作累积下的结果。这次梗塞的部位,正好卡在了关键的运动和语言神经通路上。”
医生顿了顿,看向脸色苍白的苏晴和紧抿着嘴唇的初初:“虽然抢救及时,保住了生命,但后遗症……恐怕会伴随终身。右侧肢体的功能,尤其是精细动作,恢复起来会非常困难,需要漫长且艰苦的康复训练。语言方面,目前看属于运动性失语,能理解,但表达极其困难。”
苏晴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林潇南紧紧握住她的手。
“以病人目前的身体状况,”医生推了推眼镜,说出了那个大家隐隐预感却不愿面对的现实,“已经不再适合从事之前那种高压力、高强度的刑警工作了。甚至……可能需要考虑提前病退,进行长期的、专注的康复治疗。”
“提前……病退?”苏晴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下。她知道丈夫有多么热爱他那身警服,多么看重肩上的责任。
破案追凶,几乎融入了他的骨血,成为他生命价值最重要的体现。如今要让他就此离开倾注了半生心血的事业,这打击,恐怕比身体上的病痛更加残酷。
初初沉默地听着,心脏沉甸甸的。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想起他深夜归来时眉宇间化不开的疲惫,想起他偶尔揉着太阳穴说“有点头晕”,却被他们和自己轻易忽略……原来,病魔的獠牙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显露,只是被父亲的坚韧和他们习惯性的依赖所掩盖。
回到病房外,周伟已经从IcU转到了神经内科的单人病房。他醒着,眼神有些浑浊,失去了往日锐利的光彩。他看到妻儿和好友,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音节,急得他额头青筋微微凸起,右手无力地在床单上抓挠着。
苏晴立刻上前,握住他那只尚能轻微活动的左手,强忍着泪水,柔声说:“老周,别急,慢慢来,我们在呢,都在呢。”
周伟的目光转向儿子,带着询问。
初初走到床边,蹲下身,与父亲平视。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爸,医生说了,您需要好好休息,配合治疗。工作上的事,暂时先别想了,队里领导都来看过您了,让您安心养病。”
周伟的眼神黯淡了一下,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浑浊的泪水,从他眼角悄然滑落,没入鬓角的白发中。这无声的泪水,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人心碎。他明白了,他不仅失去了健康,很可能也永远失去了重返岗位的可能。
韩彻站在一旁,看着老友这副模样,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起年轻时和周伟一起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想起各自成家后,在彼此遇到难关时的互相扶持。这个硬朗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却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老周,”韩彻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他努力让语调显得轻松,“你这老小子,总算能好好歇歇了。别想那么多,先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强。等你好了,我天天来找你下棋、钓鱼,你可别嫌我烦。”
周伟没有睁眼,只是左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接下来的日子,病房成了临时的家。苏晴寸步不离地守着,喂水喂饭,擦拭身体,陪着说话,尽管得到的回应微乎其微。初初快速处理了工作室紧急的事务后,将大部分工作移交给了合伙人,几乎常住在了医院,跑前跑后,与医生沟通治疗方案,学习康复按摩的手法。
冉冉和阿叙一有空就过来帮忙,替换苏晴和初初休息,陪周伟说说话,哪怕只是单向的倾诉。
周伟的恢复过程缓慢而磨人。肢体康复训练伴随着疼痛和挫败,失语的状态让他情绪时常低落、烦躁。他有时会怔怔地望着窗外,一看就是大半天,那背影里,是英雄迟暮的落寞,是对过往峥嵘岁月的无声告别。
那身挂在家属衣柜里的、笔挺的警服,似乎也在静静地诉说着一个时代的落幕。沉疴难起,不仅是身体的瘫痪,更是生活轨迹被迫戛然而止的无奈与悲凉。未来的路该如何走,对于周伟,对于这个家庭,都成了一个沉重而必须面对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