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希望混合的复杂气息。医生指着最新的脑部ct影像,对围在桌前的初初、苏晴,以及特意赶来的韩彻和林潇南,语气比之前多了几分确切的温和。
“病人的恢复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乐观一些。”医生用笔尖点着影像上某个区域,“梗塞区域周围的水肿在消退,侧支循环有建立的迹象。这说明他大脑的自我修复能力在起作用。”
这话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苏晴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紧紧抓住初初的手臂。
“所以,”医生环视众人,语气肯定,“恢复是有很大希望的。通过系统、持续的药物治疗,结合高压氧、针灸、以及最关键的运动和语言康复训练,他的肢体功能,特别是左侧,有望得到显着改善。语言功能也可能部分恢复,从简单的音节到词语,是有可能的。”
希望,实实在在的希望,让苏晴的眼泪再次涌出,但这次是喜悦的。
然而,医生接下来的话,又给这希望标上了清晰的边界。
“但是,”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转为严肃,“我必须明确告知各位,即便恢复到最佳状态,病人的身体也无法再承受刑警工作的高强度、高压力和高风险性。动脉粥样硬化是器质性病变,血管的弹性已经受损,再次发生脑血管意外的风险始终存在。他的职业生涯,恐怕……必须就此转向了。”
这一次,听到这个结论,苏晴和初初的心里虽然依旧沉痛,却少了几分突如其来的崩溃,多了几分不得不接受的清醒。他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我们明白,医生。”初初率先开口,声音沉稳,“只要我爸能恢复得好,能自理,能开心地生活,比什么都重要。工作……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韩彻也点头:“人能好好的,就是万幸。后面的康复,我们全力配合。”
带着医生这份“谨慎乐观”的诊断,他们回到了病房。
周伟正醒着,由护士帮着进行被动的关节活动。他看到家人回来,眼神里带着询问。
苏晴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脸上努力挤出轻松的笑容,声音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周伟,医生说了!你能恢复!能好起来!”她用力强调着,“就是需要时间,需要咱们好好做康复。”
周伟浑浊的眼睛里,那点微光似乎亮了一些。他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像是在努力确认。
初初俯下身,看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爸,医生说,你一定能恢复。走路,说话,都可以慢慢练回来。”他顿了顿,避开了那个沉重的话题,转而指向更实际的未来,“等你好了,咱们可以去公园散步,可以去看电影,你可以看着我工作,看着冉冉毕业……日子长着呢。”
他没有提警队,没有提案件,只勾勒着平凡而安稳的生活图景。
周伟静静地听着,目光在儿子脸上停留了很久,然后,他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那只尚能活动的左手,手指微微弯曲,轻轻回握了一下苏晴的手。
这个细微的回应,让苏晴的眼泪再次决堤,但这次是喜极而泣。她感觉到了丈夫求生的意志,感觉到了那微弱却坚韧的回应。
从那天起,病房里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绝望的阴霾被一丝希望的微光刺破。
康复训练变得更加积极,也更为艰苦。物理治疗师每天定时到来,帮助周伟进行床上的肢体活动,从脚踝、膝盖到髋关节,再到肩、肘、腕,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周伟因用力而涨红的脸和压抑的闷哼。汗水常常浸湿他的病号服。
语言治疗师则试图引导他发声,从最简单的元音“a…o…”开始。周伟很努力,喉咙用力,面部肌肉扭曲,却常常只能发出嘶哑的气流声,挫败感让他时而烦躁地捶打床沿。但苏晴和初初总是耐心地鼓励,一遍遍示范。
韩彻和林潇南几乎天天都来,韩彻有时会推着轮椅带周伟去医院楼下的小花园透透气,看着绿树花草,不说话,只是陪着他。林潇南则变着花样炖汤做饭,保证营养。
冉冉和阿叙也成了康复的“编外人员”。冉冉会搜罗一些有趣的新闻或者笑话,读给周伟听,试图激发他的反应。阿叙则用自己的训练经验,鼓励周伟坚持,告诉他“肌肉是有记忆的,练了就有用”。
进步是缓慢的,以毫米、以秒计算。但每一个微小的进步,都足以让全家人欢欣鼓舞——周伟的左脚趾能稍微自主勾动一下了;他能更清晰地发出“a”的音了;他能用左手勉强握住勺子几秒钟了……
那束名为“希望”的微光,虽然微弱,却坚定地照亮着前路,支撑着周伟,也支撑着每一个爱他的人,在漫长的康复之路上,一步一步,艰难却充满韧性地向前走去。属于刑警周伟的篇章或许已经合上,但作为父亲、丈夫、好友的周伟,他的生命故事,还在继续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