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孙绍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这该死的嘴,怎么比脑子还快!
果然,他这话一出,原本温馨感人的姐弟重逢场面,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曹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茫然地看着他:“陛下,您在说什么胡话?什么蛇?”
而被她抱在怀里的曹冲,更是猛地抬起头,那张还挂着泪痕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挣脱了姐姐的怀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指着孙绍,气鼓鼓地嚷道:“我才没被蛇咬死!”
“你……你不是我林大哥吗?不对!你现在是我姐夫了!你干嘛咒我死啊!”
看着眼前这个当场炸毛的小舅子,孙绍的头皮一阵发麻。
玩脱了。
“咳咳!”
孙绍尴尬地干咳两声,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和蔼的笑容。
“那个,冲啊,你听错了,绝对是听错了。”
“姐夫是说……哎呀,这么俊俏的一个小伙子,要是被蛇咬了,那该多可惜啊!”
这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曹冲鼓着腮帮子,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孙绍心中叫苦不迭。
历史这玩意儿,果然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自己这只来自后世的蝴蝶,翅膀随便扇扇,就把整个时间线都给扇得乱七-八糟了。
既然曹操都称帝了,那他儿子曹冲没死,似乎也……很正常?
或许,那个称象的聪明孩子被蛇咬死的故事,本来就是后人杜撰的。
管他呢!
反正人现在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还是自己的小舅子,总不能真把他弄死吧?
“好了好了,”曹婉见状,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拉了拉弟弟的衣袖,柔声替孙绍解围,“陛下定是与你开玩笑呢。你这孩子,刚见面就跟姐夫没大没小的。”
曹冲这才哼哼了两声,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孙绍看着这个小屁孩,心中暗暗咋舌。
这小子,果然跟传说中一样,是个小妖孽。
……
次日,天朗气清。
为了庆祝这“捡来”的小舅子安全抵达,也为了弥补自己说错话的过失,孙绍大手一挥,决定带着一家人去城外效游。
御驾从简,孙绍换上了一身锦衣常服,扮作富商。
太子孙恒兴奋得像只出笼的小鸟,左手拉着孙绍,右手拉着曹冲,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林东依旧是那副憨厚的护卫打扮,扛着他那根标志性的狼牙棒,跟在后面。
而倒霉的丞相林浩,则被孙绍以“共商国是”为由,强行从繁忙的政务中拖了出来,此刻正一脸生无可恋地跟在旁边。
一行人来到建业城外的一处名胜,寻了个风景秀丽的草地,铺开毯子,摆上美酒佳肴,好不惬意。
就在众人说说笑笑,气氛正好之时。
不远处的小路上,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站住!你个不孝女!给我站住!”
“抓住那小子!打断他的腿!”
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衣衫凌乱,正慌不择路地向前奔逃。
他们身后,跟着十几名手持棍棒的家丁,一个个凶神恶煞。
眼看那对年轻男女就要被追上。
“哼!”
林东甚至都懒得动,只是将那根沉重的狼牙棒往地上一顿。
“咚”的一声闷响。
那股子彪悍之气,瞬间让那些追赶的家丁脚步一滞,惊疑不定地停了下来。
孙绍摇着折扇,饶有兴致地走了过去。
“诸位,何事如此喧闹啊?”
为首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见孙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不敢造次,连忙躬身行礼。
“这位公子,是我家小姐不懂事,被这野小子拐骗,我等奉家主之命,前来捉拿。”
那对年轻男女见状,知道跑不掉了,脸上满是绝望。
女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哀求道:“爹!求求您了!女儿与张郎是真心相爱的!您就成全我们吧!”
一个追来的锦衣老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骂道:“住口!我王家与他张家势不两立!你嫁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嫁给他!”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进我张家的门!”另一个老者也吹胡子瞪眼地吼道。
原来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戏码。
孙绍瞬间就明白了。
两个年轻人从小青梅竹马,彼此相爱,奈何两家是死对头,父母自然是水火不容,死活不肯同意这门亲事。
在古代,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绝望之下,两人只能选择私奔。
“既然他们真心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一旁的曹冲,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刚在江夏见证了一场正义的审判,此刻正是少年意气,满心都是朴素的是非观。
孙绍闻言,看了一眼那对哭得梨花带雨的苦命鸳鸯,又看了看那两个如同斗鸡般互相怒视的古板老爹。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悄然萌发。
他笑了笑,走上前去,对着两位老者拱了拱手。
“两位老丈,我看此事也并非无法解决。不如由在下做个中人,替两家调解一番,如何?”
……
次日,大宁王朝,金銮殿。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朝会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启奏陛下,户部……”
“启奏陛下,工部……”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孙绍,忽然开口了。
“诸位爱卿,朕昨日偶遇一事,心有感触。”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龙椅之上。
孙绍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堂下众臣,朗声道:“婚姻大事,乃国之根本,家之基石。然,朕观当今天下,因父母之命,强配鸳鸯,致使有情人不能成眷属,反成怨侣的悲剧,时有发生!”
“此非家之幸,更非国之福!”
话音刚落,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便出列,躬身道:“启奏陛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自古以来的礼法,是孝道之体现,不可轻废啊!”
此人正是当朝的礼部尚书,一个标准的儒家老学究。
孙绍等的就是他。
“爱卿所言甚是。”孙绍微微一笑,非但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朕,也无意废除礼法。”
“朕只是想,让这礼法,变得更好。”
“朕今日,欲立‘婚仪三准’之新法!”
“其一,凡我大宁子民婚配,需满足‘媒妁见证、男女自愿、官府登记’此三条,方为有效!自此,删去‘父母必准’之硬性要求!”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删去父母必准?!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那老尚书更是急得满脸通红:“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此举乃是纵容子女忤逆不孝,必将导致纲常混乱,家不成家啊!”
“爱卿稍安勿躁。”孙绍抬手虚按,气定神闲。
“朕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所以,有其二!”
“朝廷将设立‘合婚司’!取代私媒,由德高望重的儒士主理。其职责,便是核实男女双方心意,查验身家清白。若有真心相爱,而父母阻挠者,‘合婚司’可出面协调,晓以利害!”
这一招,直接把官方机构抬了出来。
众臣的议论声小了许多,开始思考此举的可行性。
孙绍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继续抛出重磅炸弹。
“其三,凡有父母顺应子女心意,促成良缘者,由官府赐‘敦睦之家’牌匾,并免其家半年赋税!”
“而对那些执意强逼子女,甚至以婚姻为交易,屡教不改者!朕,不施以刑罚。”
听到这里,不少世家出身的官员都松了口气。
然而,孙绍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如坠冰窟。
“……但,其名将录入官府档案。自此,其家族子弟,以及由其举荐之人,三代之内,永不录用!”
“轰!”
整个朝堂,彻底炸了!
永不录用?!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对于这些把家族荣誉和仕途前程看得比命还重的世家大族来说,这简直就是最精准,最恶毒的釜底抽薪!
“最后!”孙绍看着堂下那些脸色煞白的官员,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拿起御案上的一本《礼记》,朗声念道:“《昏义》有云:‘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诸位爱卿,何为‘二姓之好’?”
“是强扭的瓜,是充满怨怼的联姻吗?”
“不!”
“朕以为,二姓之好,始于男女同心!唯有夫妻和睦,方有家庭和顺!唯有家庭和顺,方能有国家安宁!”
“这,才是孝道的根本!这,才是礼法的真意!”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那名礼部老尚书张着嘴,呆立当场,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他发现,皇帝对儒家经典的理解,竟然……比他这个钻研了一辈子的老学究,还要通透!
孙绍看着被自己彻底镇住的满朝文武,满意地坐回了龙椅。
他淡淡地一挥手。
“丞相林浩听旨,即刻拟诏,昭告天下。”
林浩出列,躬身领命,眼中满是藏不住的震撼与狂热。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