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将每一粒尘埃都照得无所遁形。
刘某瘫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只剩下一滩烂泥。恐惧和绝望,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连呼吸都感到一阵阵的刺痛。
陆长风就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他没有再拿出任何证据,也没有再说任何威胁的话,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沉默本身就构成了最极致的压迫。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把小锤,敲打在刘某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终于,陆长风动了。
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不紧不慢。
“三年前,构陷我父亲的那件事,你只是个执行者。”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湖面,激起千层涟漪。
刘某的身体猛地一颤,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陆长风。他以为自己已经交代了一切,却没想到,对方真正想挖的,是这个埋藏得最深的根。
陆长风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我不好奇你是怎么做的,我只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陆长风的目光穿透了刘某的眼睛,直抵他灵魂最深处的恐惧,“林副主任,和我父亲,究竟有什么仇?”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刘某记忆中最黑暗的闸门。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陆长风想要的不是过程,而是动机。只有交出这个最核心的秘密,他才可能换来一丝生机。
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癫狂的坦白状态。
“恨!林副主任他恨陆家!他恨透了你们陆家!”
刘某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歇斯底里。
“很多年前了!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候林副主任还只是个参谋,雄心勃勃!”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秘密一口气全部倾吐出来。
“在一次关于西南边境战略部署的关键军事会议上,林副主任提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穿插作战计划!他说服了很多人,眼看就要通过了!”
“是你父亲!”刘某的眼中迸发出一种混杂着恐惧和兴奋的诡异光芒,“是陆老爷子,当时作为前线总指挥,在会议上站了出来,一票否决了那个计划!”
“他说那个计划太过激进,完全无视后勤补给线,会把上万名战士置于死地!是拿战士的命去赌他个人的功劳!”
陆长风的瞳孔猛地一缩。
关于这件事,他曾听父亲偶尔提起过,但父亲当时说得语焉不详,只说否决了一个不成熟的方案,避免了一次重大损失。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方案的提出者,竟然就是林副主任!
刘某的声音还在继续,充满了病态的亢奋。
“就因为你父亲的否决,那个计划被彻底搁置!后来战局的发展证明了你父亲的判断是正确的,可林副-!!主任却因此声誉扫地!他被认为是纸上谈兵、好大喜功的典型,直接被下放到了后勤部门!”
“整整十年!他最好的十年,就这么被耽误了!仕途彻底停滞!他把这一切,全都算在了你父亲头上!算在了你们陆家头上!”
真相如同一道惊雷,在陆长风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震惊地看着状若疯魔的刘某,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怎么也想不到,父辈在军事决策上一次正常的、出于公心的博弈,竟然会演变成一场跨越了十数年的、如此阴毒的复仇。
林副主任,这个他一直以为只是个贪婪政客的伪君子,其内心深处,竟然埋藏着如此深重的、因嫉妒和怨恨而扭曲的执念!
“所以,他要报复……”陆长风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对!报复!”刘某疯狂点头,为了活命,他毫无保留地出卖着自己的主子,“林副主任亲口跟我说,陆家就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钉子!你父亲已经退了,动不了了,那这笔账,就要算在你这个陆家最出色的儿子头上!”
“他说,他要让你陆长风身败名裂!让你从天之骄子变成人人唾弃的叛国者!他要让苏晚晴的技术成果,变成他献给m国那些大人物的投名状!他要用你最看重的东西,来铺平他重回权力巅峰的路!”
“投名状”三个字,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了陆长风的耳中。
“唰!”
陆长风的眼神瞬间变了。
如果说之前还是冰冷的寒潭,那么此刻,这潭水已经彻底沸腾,化作了足以焚尽一切的滔天杀意!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铁血煞气,再也无法压制,轰然爆发,瞬间充斥了整个审讯室。
刘某被这股恐怖的气势吓得直接失禁,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了下去,瘫在地上,抖如筛糠。
陆长风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对林副主任的忍耐,已经彻底到达了极限。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政斗,这是叛国!是拿国家的利器,去满足他个人的私怨!
……
当天深夜,一份由特殊渠道加密送出的文件复印件,悄无声息地放在了苏晚晴的桌上。
是刘某的完整口供。
苏晚晴一字一句地看着,当她看到那段关于父辈恩怨的描述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她终于明白了陆长风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沉重从何而来,也终于明白了林副主任那看似不合逻辑的疯狂针对,其根源究竟在哪里。
她无比心疼自己的男人。
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在外面要扛起国之重任,在家里要为她遮风挡雨,暗中还要背负着这样一份来自父辈的、阴魂不散的仇恨。
她立刻进入空间,将这份口供中提到的所有时间节点,与她之前悄悄复印的、陆长风父亲留下来的部分私人日记进行了交叉比对。
很快,她就有了惊人的发现。
口供中提到的那次“关键军事会议”的时间,与陆父日记中记载的“否决了总参一个冒进方案”的时间,完全吻合!
证据链,在这一刻形成了闭环。
林副主任的动机,不再是单纯的“间谍罪”,而是升级为了“长期潜伏、蓄意报复”!这是一个性质更为恶劣、也更能引起高层震怒的罪名!
苏晚晴拿着比对结果找到陆长风时,发现他正站在窗前,背影孤直如枪,却透着一股难言的萧索。
她从背后轻轻抱住他,将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长风,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们一起,把这个披着人皮的伪君子,从他最得意的地方,亲手拉下马!”
陆长风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暖驱散了他心中的些许寒意。
他转过身,看着妻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支持,心中的杀意渐渐沉淀,化作了更加冷静和致命的谋划。
“你说的对。”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既然这么喜欢复仇的剧本,那我就陪他演到底。”
一个大胆的陷阱,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他要利用林副主任的这种“复仇”心态,让他相信,他已经彻底掌控了陆长风的命运,让他沉浸在胜利的幻觉中,从而主动暴露更多的马脚。
第二天一早,一份由陆长风亲笔书写的“个人陈述”,递交到了高建国的办公桌上。
陈述中,陆长风对自己在一号实验室安保工作上的“疏忽大意”表达了深刻的内疚,并恳请组织对自己进行全面的审查。
这封看似“认罪”的陈述,如同一针强效麻醉剂,精准地注入了林副主任那颗因复仇而亢奋的大脑。
他不知道,当猎人开始伪装成猎物时,真正的狩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