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背靠背站定，夜风吹得禁地边缘的荒草簌簌作响。
墨羽的左眼又渗出一滴血，顺着下颌滴在青石板上，在红雾重聚的视野里，那些漆黑的因果线不再躲藏了，它们从四面八方的草丛、断碑、甚至是白若薇的符袋缝隙里钻出来，像无数根细针，扎向三人的命门。
“有问题。”他咬着牙，声音发闷，“这些线......不是普通的因果纠缠，像是被人刻意编织的陷阱。”
林远萧的短刃突然泛起幽蓝微光，那是他在结“守心印”。
墨羽余光瞥见他的指尖快速掐动法诀，却在最后一步顿住——这位总爱用帕子掩唇轻笑的“林师姐”，此刻喉结微微滚动，眼底掠过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冷肃：“我试试灵觉溯踪术。”
话音未落，林远萧咬破指尖，鲜血滴在短刃上。
血色沿着刃身游走，在半空凝成一道血色符咒。
可那符咒刚触及十步外的草丛，突然“嗤”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吞了似的，连光都没剩。
林远萧踉跄两步，伸手捂住嘴，指缝间溢出一丝血线。
“怎么回事？”白若薇急了，从符袋里抓出一把金色符纸，“我的千机引探测符应该能......”她的话戛然而止——符纸刚被抛向草丛，最前面的一张突然剧烈震颤，符面上的灵光像被抽干的灯油，瞬间暗了下去。
更诡异的是，墨羽听见一声极轻的哀鸣，像是某种器灵在尖叫，可等他再仔细听，只剩风穿过荒草的沙沙声。
白若薇的手开始发抖。
她和千机引符里的器灵“小雀”最亲，每次画符都要给符纸里塞颗糖。
此刻她蹲下身，捡起那张熄灭的符纸，指尖抚过符面已经模糊的雀鸟纹，声音发颤：“小雀......它的灵识被......被抹干净了。”
林远萧扯下腰间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目光死死锁着那片草丛。
他的短刃还泛着幽蓝，但握刀的手背上青筋凸起：“这东西能吞噬神识和器灵。
我刚才的术法......像是撞进了一张网，越挣扎缠得越紧。“
墨羽的左眼又痛起来。
他盯着那些漆黑的因果线，突然发现所有线都在往同一片草丛汇聚——那里的荒草比别处矮了半寸，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期压着。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那是林远萧送的“玄”字玉，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你们退后。”他吸了口气，将白若薇往林远萧身后推了推，“我试试凡火。”
白若薇立刻拽住他的袖子：“凡火伤不了高阶邪物！
上次你用凡火烧尸煞，结果......“
“但能烧草。”墨羽扯出个笑，可那笑没到眼底。
他能看见，那些因果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苏醒。
他屈指一弹，掌心腾起一簇豆大的火焰——这是他最普通的凡火，连筑基修士的法袍都烧不穿。
可当火焰触到草尖的瞬间，整片草丛突然剧烈晃动，像是有无数只手在下面拉扯。
“阿羽！”白若薇尖叫。
林远萧的短刃已经横在两人身前，刃尖直指草丛。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这是墨羽第一次见他如此紧张：“退开！
那东西要......“
话音未落，草丛里传来一声闷响。
墨羽的凡火“噗”的熄灭了，而那些漆黑的因果线，竟顺着他的指尖，爬上了他的手背。
墨羽手背的皮肤被因果线勒出红痕，那些漆黑的丝线像活物般顺着血管攀爬，每寸触感都带着腐木般的腥气。
他瞳孔骤缩——逆命之瞳的红雾里，原本纠缠白若薇的因果线此刻竟全部缠上了他的手腕，而更让他心悸的是，指尖触及的草丛下方，隐约有空间褶皱的刺痛感，像被无数碎玉片扎着掌心。
“不能烧。”他咬着后槽牙低喝，强行压下翻涌的灵力。
凡火在掌心明灭三次，最终“噗”地熄灭。
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他能清晰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方才运转灵力时，逆命之瞳突然映出地底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像是某种古老封印，若凡火真烧穿表层，怕是要掀动整座禁地的禁制。
白若薇的指甲几乎掐进他衣袖里：“阿羽你手在抖！
那些线......“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符袋里的其余符纸也在簌簌作响，像是在替”小雀“鸣冤。
林远萧的短刃蓝光更盛，却迟迟没有斩下，他盯着墨羽手背的丝线，喉结动了动：“这线在吸你的生机。”
墨羽低头，看见手腕处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青。
他深吸一口气，逆命之瞳的红雾突然变得浑浊，像被泼了墨汁——那半块青铜镜的影子又在视野边缘闪现，镜中倒影的笑容让他后颈发凉。
但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他反手握住白若薇的手，指尖在她掌心快速画了个“定”字：“若薇，收符袋。”
白若薇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
她的符袋是用灵鹿皮缝制的，袋口缠着九道锁灵纹。
此刻她颤抖着咬破舌尖，血珠滴在袋口，锁灵纹瞬间泛起金光，那些试图钻进符袋的因果线被烫得“嘶嘶”作响，缩了回去。
林远萧趁机扯下腰间的玄玉，按在墨羽腕间。
玄玉本是温凉的，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墨羽疼得倒抽冷气，却见那些因果线被玄玉的灵气灼得蜷曲，终于“啪”地断裂。
林远萧额头也渗出细汗：“这玉是邻宗镇派玄铁所铸，能克阴邪......但撑不了多久。”
“撤。”墨羽抹了把脸上的汗，声音沙哑，“这里的空间有问题，再留下去......”他没说完，林远萧已经点头，短刃在身侧划出半弧，替两人挡住左侧的荒草。
白若薇拽着他的另一只手，符袋里传来“叮”的轻响——是她偷偷塞进去的保命符在示警。
三人缓缓后退，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林远萧突然顿住：“听。”
寂静的夜里，传来细碎的“沙沙”声。
不是风声，是落叶在无风自动。
墨羽的后颈泛起凉意，他能感觉到阴寒从足踝往上爬，像是有人正用冰手攥着他的小腿。
白若薇的符袋又响了，这次是两声急促的“叮”——那是她改良的“危”字符在报警。
“回头。”墨羽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三人同时转身。
草丛深处，一只半透明的赤瞳正缓缓浮现。
那瞳孔是竖的，像兽类，却泛着人类才有的冷冽。
它与墨羽对视的瞬间，墨羽的逆命之瞳突然剧痛，红雾里的青铜镜影子疯了似的晃动，镜中倒影的嘴角咧得更开，露出森白的牙齿。
“跑！”林远萧的短刃划出一道蓝光，直刺那赤瞳。
蓝光触及的瞬间，赤瞳“嗤”地消散，像是被戳破的肥皂泡。
但三人脚边的落叶突然全部立起，尖端直指他们的命门。
白若薇尖叫着抛出一张“风卷云”符，狂风裹着落叶打着旋儿飞向天空，可刚飞出十丈便“噗”地散作齑粉。
“它在标记我们。”林远萧的声音发紧，“刚才对视的刹那，邪气已经缠上了神魂。”他扯下外袍裹住白若薇的头，“若薇，闭气！”白若薇立刻捂住口鼻，符袋里的符纸却仍在震动，像是在替她喊疼。
墨羽摸了摸心口的玄玉，此刻玉面已经裂开细纹——这是替他挡了一记阴煞。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发烫，逆命之瞳的红雾里，青铜镜的影子越来越清晰，镜中倒影的手正缓缓抬起，像是要从镜里伸出来。
“走！”他拽着两人往禁地方向跑，“回宗里找灵雪瑶！
她的情劫录......“话没说完，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像是某种封印被撬动的声音。
墨羽跑得更快了，白若薇的符袋在腰间撞得生响，林远萧的短刃始终护在三人背后，刃身的幽蓝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等三人跌跌撞撞冲进玉瑶宗的护山大阵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白若薇瘫坐在青石板上，符袋里的符纸撒了一地；林远萧靠着廊柱喘气，短刃“当啷”掉在地上；墨羽扶着门框，突然抬手捂住左眼——逆命之瞳的红雾里，那半块青铜镜的边缘，正渗出一缕极细的、和赤瞳一样的红光。
青石板上还凝着晨露，白若薇的符纸沾了水，边缘晕开浅黄的渍。
林远萧的短刃躺在脚边，刃身幽蓝彻底褪成死灰，像块普通铁片。
墨羽捂着左眼的手在发抖，指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那灼热不是单纯的疼痛，更像有团活物在眼窝里翻涌，顺着血脉往心口钻。
“退！”他突然低吼，左手猛地攥住白若薇的手腕，右手勾住林远萧的腰带，三人踉跄着往后撞出三步。
几乎是同一瞬间，他们方才立足的地面“轰”地炸开黑雾，像有只无形的手撕开了虚空，腐臭的风裹着碎砾扑面而来。
白若薇被撞得撞在廊柱上，符袋里最后一张“镇邪符”飘出来，刚触到黑雾便蜷成焦黑的纸团。
“它在追我们。”林远萧抹了把嘴角的血，声音发哑。
他弯腰拾起短刃，指尖刚碰到刃柄便被烫得缩回——那柄陪了他三年的法器，此刻竟热得能烙伤人。
白若薇跪坐在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地上焦黑的符纸，突然扯下颈间的银铃——那是她师父临终前给的避邪物。
银铃刚离颈，她便咬开指尖，血珠“啪”地溅在铃面上，接着以指为笔，在两人脚边画了个扭曲的符阵。
血色在青石板上蜿蜒，像条受伤的蛇，最后在中心凝成“离”字。
“九曲离光阵！”林远萧瞳孔骤缩。
他曾在宗里古籍见过，这是用修士精血为引的困敌术，代价是折损半月寿元。
话音未落，黑雾突然凝成尖刺，“噗”地扎进符阵边缘。
白若薇浑身剧震，额角渗出的血顺着鬓角流进衣领，她咬得嘴唇发白，却仍盯着符阵：“撑...撑半柱香！”
墨羽退到她身侧，玄玉在胸口烫得灼人。
他盯着符阵里翻涌的黑雾，逆命之瞳的红雾里，半块青铜镜突然转了方向——镜中不再是他的倒影，而是无数纠缠的红线，每根线都系着白若薇的手腕、林远萧的短刃，最后汇聚成他左眼的位置。
“锁情纹！”林远萧突然蹲下，指尖抚过青石板缝隙。
晨雾里，那些本被青苔覆盖的纹路泛出暗红，像是被血浸透的树根，“千年前宗里用这东西封魔渊，刻在祭坛周围镇邪。
可我们现在...“他抬头望向禁地方向，晨雾中那片被结界笼罩的山林，此刻竟像张着嘴的巨兽，”我们在往祭坛中心走。“
墨羽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闭眼，混沌祭坛的记忆突然涌来——暗红的石砖，悬浮的青铜镜，还有那个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镜照凡心，劫引归魂...”他猛地睁眼，左眼的灼热感顺着眼眶漫到鼻梁，“不是外邪，是情劫反噬！”他抓住白若薇颤抖的手腕，“你们总说我是’范例‘，可范例哪有活的？
我是引魂灯，引的是仙子们历劫时散掉的情丝！“
白若薇的符阵突然发出脆响。
黑雾像被捅破的蜂窝，“嗡”地炸开，露出里面枯瘦的手——指甲长过指节，皮肤皱得像老树皮，正对着白若薇的天灵盖抓下来。
林远萧的短刃已经劈出，却在中途被黑雾缠住，“咔嚓”断成两截。
墨羽想也没想，侧身扑过去，将白若薇压在身下。
左眼“刺”地裂开道血痕，红雾里的青铜镜突然完整了。
镜中不再是他，是个穿着墨色长袍的男人，正站在同样的青石板上，怀里抱着昏迷的白若薇，脸上是墨羽从未见过的悲怆。
那男人嘴唇动着，声音像从水里传来：“别让她动情...别让她的情丝缠上你...”
黑雾裹着枯手擦过墨羽后颈，在他衣领上烧出个焦洞。
白若薇的符阵彻底崩裂，晨雾突然浓重起来，将三人笼罩在灰白里。
林远萧扶住墙站起身，短刃的断茬扎进掌心他都没察觉。
他望着雾中若隐若现的方向，突然屏住呼吸——雾气最浓处，有片幽谷的轮廓正在显现，像只半睁的眼。
“看。”他哑着嗓子，伸手指向那团雾，“那是...宗里禁书里提过的‘归魂谷’。”白若薇瘫坐在青石板上，符袋里的符纸被晨露浸得软塌塌，像摊开的碎金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