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得到了他想要的命令。
那双因为压抑而显得有些烦躁的星目,在这一刻,亮得惊人。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那笑容里满是嗜血的兴奋。
“公子瞧好吧!”
他应了一声,双腿在马腹上轻轻一磕。这匹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宝马,早已与主人心意相通,瞬间便明白了指令。它没有如之前那般化作雷霆闪电,而是四蹄发力,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和远超其体型的灵巧,从山坡上直冲而下。
它没有走直线,而是在陡峭的山坡上,借着树木与岩石的掩护,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如同一只下山的猛虎,悄无声息地扑向自己的猎物。
山谷中的喊杀声震天动地。
“过山虎”张大彪正站在一处高坡上,志得意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手里拎着一柄九环大刀,刀环随着他的动作哗哗作响。他身边的亲信们,一个个满脸横肉,眼神中透着贪婪与残忍。
营寨的木门已经被撞开,他的弟兄们像潮水一样涌了进去。虽然那个娘们带着亲卫死死堵住了缺口,但在张大彪看来,这不过是最后的挣扎。
三百多人的娘子军,一大半还是女人和半大的孩子,能有多强的战力?之前几次交手,自己这边吃了点小亏,不过是轻敌罢了。如今他集结了上千人马,三面合围,这小小的营寨,就是一座必死的牢笼。
“他娘的,这娘们还真够劲!”一个独眼龙亲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淫笑道,“大哥,等会儿抓住了,可得让兄弟们也开开荤啊!”
张大彪闻言,发出一阵粗野的大笑:“放心!抓住那李三娘子,老子第一个尝鲜!剩下的,随便你们玩!寨子里的粮食、兵器,还有那些小娘们,谁抢到就是谁的!”
“大哥威武!”
匪徒们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欢呼,攻势更猛了。
张大彪很享受这种感觉。他喜欢看着猎物在绝望中挣扎,喜欢听她们无助的尖叫。他已经能想象到,那个高傲的女将军,在他身下哭泣求饶的模样。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一股极致的危险感,毫无征兆地从背后袭来,让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这是一种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磨练出的直觉。
他想也不想,猛地一个懒驴打滚,朝旁边扑了出去。
“噗嗤!”
一声闷响,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响起。
他狼狈地回头一看,只见一杆亮银色的长枪,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枪尖没入土中,只留下碗口大的一个深洞,枪杆兀自嗡嗡作响,仿佛在为错失目标而愤怒。
一个身着灰色短打,扛着“烧火棍”的“护卫”,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不,那不是烧火棍。
那是一杆能索命的枪!
张大彪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是怎么过来的?这山坡上到处都是自己的眼线,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发出警报?
他来不及细想,因为那个“护卫”已经拔出了长枪。
“你是什么人?”张大彪从地上一跃而起,握紧了九环大刀,色厉内荏地喝道。
罗成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平静地看着张大彪。他甚至没有立刻进攻,只是缓缓地将亮银枪横在身前,左手轻轻抚过冰冷的枪身。
主公的命令,是取他的人头。
不是杀了他,是取他的人头。
罗成在品味这两个词的区别。
这意味着,不能一枪捅死,要干脆利落地,把脑袋切下来。
这需要对力道和角度,有更精准的控制。
张大彪被他那眼神看得心底发毛,他怒吼一声,给自己壮胆:“装神弄鬼!给老子死来!”
他双手抡起九环大刀,用尽全身力气,当头劈下。刀风呼啸,带着一股劈开山石的气势。
然而,在罗成眼中,这一刀,慢得像老牛拉车。
就在刀锋即将及顶的瞬间,罗成动了。
他没有格挡,也没有闪避,只是手腕轻轻一抖。
那杆静止的亮银枪,仿佛活了过来。
一道银光,如毒蛇吐信,后发先至,瞬间绕开了厚重的刀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精准地点在了张大彪握刀的右腕上。
“叮!”
一声脆响。
张大彪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九环大刀再也握持不住,脱手飞了出去。
他惊骇地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右腕上,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血点。
高手!
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他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可他刚转过身,一道冰冷的锋芒,已经贴上了他的后颈。
罗成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在他耳边响起。
“别动。”
张大彪的身体瞬间僵住,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枪尖,只要再往前一寸,就能刺穿他的喉咙。
“你……你到底是谁?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我家公子,要你的脑袋。”罗成打断了他的话。
“你家公子是谁?你让他出来!有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谈!金银财宝,女人,我都可以给他!”张大彪急声道。
罗成似乎是笑了一下。
“我们公子,对这些不感兴趣。”
说完,他握枪的手,猛地向前一送,随即以一个极其精妙的动作,向上一挑!
“唰!”
一颗大好的人头,冲天而起。
鲜血如喷泉般从脖腔中涌出。
张大彪那圆睁的双眼中,还残留着极致的恐惧与不解。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惹上这么一个煞星。
罗成随手一甩,枪尖的血珠飞溅而出。他看也没看那具无头的尸体,左手探出,精准地抓住了那颗尚在半空中的头颅发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山坡上那些匪首的亲信,此刻才反应过来。他们看着自家大哥的无头尸体,又看了看那个手提人头,枪尖滴血的“护卫”,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大……大哥死了!”
“快跑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这群刚才还嚣张无限的匪徒,瞬间作鸟兽散,连滚带爬地向山下逃去。
罗成没有去追。
他只是拎着那颗血淋淋的人头,缓缓走到山坡边缘,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朝着山谷中那个人潮最汹涌的寨门缺口,狠狠地扔了过去!
人头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带着风声,越过无数正在厮杀的人群,最后“噗通”一声,精准地落在了寨门前的一片空地上。
这颗人头的出现,是如此的突兀。
正在疯狂攻打寨门的匪徒们,动作都是一滞。
一个离得近的匪徒,看清了那颗人头上的面孔,瞬间吓得脸都白了,失声尖叫起来:“是……是大哥!是过山虎大哥的脑袋!”
这一声尖叫,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整个战场,出现了诡异的一瞬间的寂静。
所有匪徒,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扭头看向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真的是张大彪!
那个在他们眼中战无不胜,如同神魔一般的山大王,死了?
脑袋还被人砍了下来,扔到了这里?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每个匪徒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的士气,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而堵在寨门口,已经浑身是血,几近绝望的李秀宁和她的亲卫们,也看到了这一幕。
她们同样愣住了。
李秀宁拄着剑,大口地喘着气。她身上的红色软甲,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几缕秀发从兜鍪中散落,贴在沾满汗水与灰尘的俏脸上,显得有几分狼狈。
她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脱力。
她已经做好了战死在这里的准备。
可这颗从天而降的头颅,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也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
是谁?
是谁杀了张大彪?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顺着人头飞来的方向,朝远处的山坡望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站在山坡之巅,如同一尊神只般的身影。
那是一个青衣男子。
他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山风吹动着他的衣袂和长发。他的身形并不算魁梧,但站在那里,却仿佛成了这片天地的中心。
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容貌。
但李秀宁能感觉到,一道平静而深邃的目光,正从那个方向投来,穿过混乱的战场,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目光中,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就像一个棋手,在看着一颗即将发挥作用的棋子。
这种感觉,让李秀宁的心头,猛地一跳。
而就在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震慑时,那个青衣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山谷。
“降者,不杀。”
这四个字,像四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匪徒的心上。
紧接着,山谷的两侧,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只见山谷左翼的密林中,冲出了一支约莫五十人的队伍,她们行动迅捷,悄无声息地切断了匪徒们通往山林深处的退路。领头的,是一个身着管事服饰的女子,身形矫健如风。
而在那青衣男子身后的山坡上,两百名手持各色兵刃的“商队护卫”,也排开了阵型。他们没有立刻冲锋,只是用冰冷的目光,锁定着下方已经乱成一团的匪徒。那股沉默的压迫感,比千军万马的呐喊,更加令人窒息。
“扑通。”
终于,一个匪徒承受不住这种压力,扔掉了手中的刀,跪倒在地。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投降,是会传染的。
不过片刻功夫,山谷中跪倒了一大片。
李秀宁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脑中一片空白。
前一刻,还是血战到底,尸山血海。
下一刻,敌人已经跪地请降,兵不血刃。
这一切的转变,只因为山坡上那个男人,和他扔下的那颗人头。
这……这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