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镇的风波暂时平息,谢清澜在幽二的护卫下准备悄然东返。
废弃阁楼内,油灯如豆。
沈言站在北境城防图前,手指缓缓划过“永丰粮栈”及周边几个被朱砂标记的院落,眼神锐利如鹰。
李岩肃立一旁,屏息以待。
“玄鹞……已经吞饵了。”
沈言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冰冷的杀意。
“他此刻,应该正对着那份连弩核心图如获至宝,一边验证真伪,一边绞尽脑汁想拿到完整版。”
李岩点头:
“郎将所料不差。我们监听到,永丰粮栈后院近日有生面孔的铁匠进出,还秘密采购了一批精铁和稀有矿石,规格与我们图纸上标注的几种辅料高度吻合。他们……真的在尝试仿制!”
沈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仿制?就凭他们弄到的那些边角料和错误百出的关键数据?让他们仿!等他们耗费大量心血,造出那射程不足十步、连发三次必卡壳、甚至可能炸膛的‘宝贝’时,就是玄鹞野心彻底暴露,也是他手下工匠信心崩溃之时!”
那份图纸,是沈言亲自操刀设计的“毒饵”,关键数据做了微小却致命的修改,材料要求更是掺入了数种极难获取或根本不适用的东西。
外表看起来精妙绝伦,实则是个精心包装的死亡陷阱。
“郎将高明!”
李岩由衷佩服,“那接下来我们……”
“接下来,该请君入瓮了。”
沈言转过身,目光灼灼。
“玄鹞生性多疑,仅凭一份图纸,他未必敢全力投入,也未必会亲自露面。我们需要再加一把火,逼他动起来,逼他露出更大的破绽,甚至……逼他亲自来取他梦寐以求的‘完整核心’!”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支炭笔,在一张空白纸条上快速写下几行字。
然后递给李岩:“这是我们放出的第二个饵。通过我们控制的那个郎将府仆役,让他偶然听到苏清月与王小石的一段密谈。”
李岩接过纸条,看着上面写的内容,眼睛一亮:
“郎将的意思是……伪造苏小姐与王校尉夜间取走‘核心秘档’的假消息,引玄鹞派人今夜前来抢夺,甚至……亲自前来?”
“不错!”
沈言眼中寒光一闪,“玄鹞现在最怕的是什么?是这核心秘档被靖远侯正式接管,送往京城!一旦入了朝廷库府,他再想染指就难如登天!”
“今夜是他最后的机会!以他的性格,得知此等绝密,必会派人拦截,甚至可能亲自到场坐镇,以确保万无一失!”
他顿了顿,继续部署:
“今夜子时,郎将府书房,就是最终的猎场!接下来就是鹰扬营表现的时候了,训练了那么久,该是检验的时刻了。李岩,通知下去,让鹰扬营做好准备。”
“是!”
李岩领命而去,眼中充满战意。
沈言独自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
他知道,今夜过后,无论结果如何,北境的格局都将改变。
而鹰扬营这把新铸的利剑,是锋芒毕露,还是折戟沉沙,就在此一举。
子时将至,郎将府。
府内一片死寂,连往日巡夜的梆子声也消失了。
这种刻意的宁静,反而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书房所在的院落,更是漆黑一片,仿佛一张噬人的巨口。
院墙外的阴影里,王小石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对着衣领下那个不起眼的铜制小管低声道:“各队最后一次汇报情况。”
细微的敲击声通过铜管传来,代表着各个埋伏点已就绪。
王小石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这痛楚反而让他更加清醒和兴奋。
他看了一眼身旁几个如同石雕般隐在黑暗中的士兵,低喝道:
“记住郎将的话,要活的!尤其是带头的!都给我打起精神,让那帮杂碎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精锐!”
黑暗中,只有几双锐利的眼睛在微微闪动,表示收到。
更远处,张嵩如同一只夜枭,蹲在一处屋脊的背阴面,俯瞰着整个郎将府外围。
他手中也握着一根铜管,耳朵警惕地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
他的任务更重,不仅要堵死所有退路,还要防备可能出现的其他接应人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凝固了。
突然,外围一处伪装巧妙的铃铛,发出了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叮”声!
王小石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对着铜管用气音急报:
“老鼠入笼!东南角,五人!”
几乎在同时,张嵩那边也收到了信号:
“确认,五鼠,正向书房方向移动。”
来了!
五条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落地时连尘土都未惊起。
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显然也是经验丰富的好手。
为首一人打了个手势,两人在前探路,三人呈扇形警戒后方,快速向那间漆黑的书房逼近。
书房门虚掩着。
一名黑衣人小心地贴门倾听片刻,然后猛地推开!
就在门开的刹那!
异变陡生!
“咻咻咻——!”
不是弓弦震响,而是机括轻微撞击声!
数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房檐上、窗户后激射而出,并非箭矢,而是装满石灰和刺鼻胡椒粉的皮囊!
皮囊在黑衣人身前、脚下猛地炸开!
“噗!”
白色的粉末和辛辣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
“咳咳!是石灰!”
“有埋伏!退!”
黑衣人头领反应极快,掩住口鼻疾呼后退,但视线已严重受阻。
然而,他们退路已断!
“动手!”
王小石的怒吼如同惊雷,打破了虚假的宁静!
“轰!轰!”
书房两侧的窗户连同窗棂被从内向外猛地撞碎!
数名身披轻甲、手持蒙皮圆盾和短刀的鹰扬营士兵如同猎豹般扑出!
几乎同时,隔壁厢房和回廊的阴影中,更多身影暴起!
他们三人一组,两人持盾在前格挡冲撞,一人持弩或渔网在后策应,动作迅猛如电,直扑被石灰粉扰乱了阵型的黑衣人!
战斗在瞬间爆发,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沉默”。
没有震天的喊杀,只有沉闷的盾牌撞击声、刀刃劈砍皮革的撕裂声、以及被捂住口的闷哼和短促的惨叫!
鹰扬营的战术简单、直接、高效得可怕!
一组士兵面对一个挥刀格挡的黑衣人,持盾者硬抗一刀,侧翼同伴的短矛已毒蛇般刺向其大腿非致命处,第三人趁其失衡,渔网当头罩下,迅速缠绕捆绑!
另一组更是凶狠,直接用盾牌将一名黑衣人死死顶在墙上,后方弩手的弩箭几乎抵住其咽喉,迫使其放弃抵抗。
王小石则如同疯虎,直接找上了那名试图指挥抵抗的黑衣头领。
他无视对方凌厉的刀锋,利用盾牌格开一击,合身猛撞,将其撞得踉跄后退,紧接着一个低扫腿放倒,膝盖狠狠跪压在其后心,利落地卸掉了对方的下巴,防止其咬毒自尽或发出信号。
整个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沙场悍卒的狠辣。
五名精锐的“猎影”,在战术碾压的伏击下,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没能组织起来,就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虫,挣扎迅速微弱下去。
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
从第一包石灰粉炸开,到最后一名黑衣人被渔网缠成粽子,不过短短几十息的时间。
院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血腥味混合着石灰粉的刺鼻气味。
“检查伤亡!清点俘虏!”
王小石喘着粗气站起身,一脚踩在黑衣头领背上,低声喝道。
“报!王校尉!毙敌两人,生擒三人!我方……无人阵亡,仅有七人轻伤!”
一名队正快速清点后汇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零阵亡,近乎完胜!
王小石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扯下脚下黑衣头领的面巾,露出一张惊怒交加、扭曲的中年面孔。
他对着黑暗低吼道:“绑结实了!嘴都堵上!带走!”
“是!”
几乎在院内战斗结束的同时,远处阁楼上的沈言,通过铜管收到了王小石简短的汇报:
“鼠已擒,三活口。”
沈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
“清理现场,按计划进行下一步。”
他转身,目光投向城南“永丰粮栈”的方向,眼中寒光更盛。
郎将府的网已经收起,接下来,该去端掉老鼠窝了。
而此刻,远在永丰粮栈地下密室的玄鹞,右眼皮突然毫无征兆地狂跳起来。
他烦躁地站起身,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
子时已过,为何……还没有消息传回?